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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暫住證。”

“什麼暫住證?”

“老兄,”那個用安徽口音和普通話雜交出來的聲音說話的小夥子說。“這東西都沒有,可要小心點,別讓警察給揪到了。”

“下一個!”視窗裡面的女人氣急敗壞地敲著玻璃,邊紅旗只好讓出了位置,他排了半個下午就等來了這幾句訓斥。

眼看著一天一天地晃下去,快坐吃山空了,最要命的是,沒法向家裡交代。老婆擔那個心,每天都要打電話問他有沒有著落,打得他心疼,他快光了。我不知道邊紅旗是怎麼克服心裡障礙的,反正最後他是和親戚一塊兒出去騎三輪車了,到巴溝的一個土著家裡租了一輛沒有牌照的三輪,見縫插針地跑到矽谷那兒攬生意,幫別人運電腦。邊紅旗講到這些時一點也不傷感,相反,這段三輪車伕的生活他還相當滿意,覺得自己很像電影《有話好好說》裡的張藝謀,整天騎著三輪車到處跑。他說,人一旦降低了自己,就無所謂了,就像妓女,賣一次就想著賣第二次,然後第三次,這東西搞不清楚,它一定是有快感的。他在那段時間甚至還經常跑到北大聽講座,隔三差五還進課堂,以便瞻仰那些久聞其名的學術界大師。他和我住一塊兒後,我們聊天,我發現他對北大的老師,尤其是中文系的老師,瞭解的不比我少。

邊紅旗在蹬三輪期間沒有告訴家人他在靠什麼吃飯,他的親戚也同樣沒有告訴自己的家人。他們只說是一項工作,不好也不壞。他更不可能告訴他老婆,他最倒黴的時候,一個星期被警察追過四次,好在都逃脫了。他都沒想到自己還有騎三輪車的天賦,能在到處是汽車和人的馬路上跑得飛快。這個新工作對他是個刺激,所以這個時候他還堅持寫詩。據他自己說,在他密不示人的詩歌生涯中,這是一個創作的高峰。坐在三輪車上滿腦子都是詩,他由衷地覺得北京就是好,你看看,蹬三輪也照樣詩興盎然。

接下來生活就有了變故,親戚家裡出了點事,他要回去了。回去之前他把能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不想再在北京混下去了,他覺得蹬三輪,即使在北京也不是件值得稱道的事,還是回家乾點正事。他在北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儘管他走得不免傷感,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臨走的時候他終於說實話了,待在北京幾年了,他一直都不服氣,希望能有所起色,心裡恐懼著,希望著,但是現在,他語重心長地說,他服了。就這樣。他把房子留給邊紅旗,自己組裝的那輛破三輪也給了他,希望他不要一直把這個破三輪蹬下去,也蹬到他離開的北京的那一天。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啊,北京(10)

現在邊紅旗獨自奮戰了,騎著三輪迴到家,自己跟自己喝酒。左手一杯,右手一杯,相互致意,互相祝福。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出事了,他的三輪在人民大學西門那兒被警察扣住了,他一不小心闖了紅燈。警察發現竟然還是個沒戶口的黑車,立馬扔進了立交橋底下的倉庫裡,那裡面已經堆了很多黑車。邊紅旗想花幾塊錢贖出來,警察不讓,隨口出了一個買一輛新車也綽綽有餘的價。邊紅旗沒轍了,恨得門牙都癢癢。當時還只是覺得難堪,後來突然有了恐懼,那種一下子失去依靠的恐懼。他一直以為他在北京就是光溜溜的一個人,十三不靠的主,現在才發現,他還是有所依靠的,就是那輛破三輪車。它是他和北京的大地發生聯絡的唯一中介,現在沒有了,他覺得腳底下空了,整個人懸浮在了北京的半空裡,上不能頂天,下不能立地。唯一能和北京發生關係的憑證丟了,他第一次發現北京實際上一直都不認識自己,他是北京的陌生人,局外人。除了那個警察,誰會知道他失去了那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