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卡薩布蘭卡的飛機原定於第二天早晨十點半從奧利機場起航,但一早的奧利機場卻是一片混亂。從歐洲各地飛來的航班都沒有抵達,出發和到達層都擠滿了乘客。
候機服務臺前的工作人員一臉疲憊,聳了聳肩,說道:「夫人,您無法乘坐之前預訂的航班啟程了!航班時間表都變了。請您稍微等一會兒,一切都會安排妥當的。」
然後她被告知飛往達喀爾的航班上還有一個座位,通常這條航線是不經停卡薩布蘭卡的,但鑑於今天的特殊情況,會在那裡停留。
「夫人,如果您乘坐這趟飛機,三個小時之後就能到卡薩布蘭卡了。」
希拉蕊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那位工作人員似乎被她嚇到了,同時明顯很感激她的配合。
「夫人,您想像不到我今早遇到了多少麻煩。」他說,「那些先生們實在是蠻不講理啊!這大霧又不是因我而起的!大霧自然會導致混亂,一個人必須學會平心靜氣地調整情緒,即便發生了行程改變這種令人不快的事。說到底,夫人,耽誤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還是三個小時,又有什麼關係呢?坐哪一架飛機飛往卡薩布蘭卡又有什麼要緊的。」
不過,在這特別的一天,乘坐哪架飛機飛往卡薩布蘭卡遠比這個小個子法國人所說的要緊要得多。當希拉蕊最終抵達目的地,走出機艙感受外面的陽光的時候,一位推著一車行李的搬運工從她身側走過,對她說:「您真幸運,夫人,沒有搭乘上一班飛機,就是常規飛來卡薩布蘭卡的那班。」
希拉蕊問:「為什麼,發生了什麼?」
搬運工緊張地四處張望,最終還是沒能憋住那個秘密。他壓低聲音、靠近希拉蕊偷偷地跟她說:「恐怖極了!」他繼續低聲道,「飛機墜毀了,著陸的時候。機長和空乘全死了,大部分乘客也死了。只有四五個人倖存,被送往醫院,大都受了重傷。」
希拉蕊的第一反應是一種說不清的憤怒。她下意識地想,為什麼我不在那架飛機上?如果我搭乘了那架飛機,現在一切就都結束了。我死了,擺脫了一切。再也不會頭痛,不會再有不幸。乘坐那架飛機的人想活著,而我——我不在乎。為什麼在那架飛機上的不是我?
透過了十分敷衍的海關檢查後,她帶著行李乘車前往酒店。這是個陽光充沛的舒適午後,太陽正漸漸西沉。清新的空氣和金色的陽光——這正是她曾在腦中構想的畫面。她做到了!告別了霧氣沉沉、陰冷潮濕、昏暗無比的倫敦;傷心、遲疑和痛苦都被她拋在身後了。這裡有鮮活的生活、色彩和陽光。
她穿過臥室,拉開窗簾,透過窗戶望向外面的大街。是的,一切正如她所想。希拉蕊從窗邊慢慢轉過身,坐在床邊。逃離,逃離!自從離開英國,她的腦海里就不斷迴響著這個詞。逃離。逃離。現在她知道了——懷著一種恐怖、折磨人的寒意,她知道根本無處可逃。
這裡和倫敦別無二致。她自己,希拉蕊·克雷文,也沒有改變。她想逃離的正是希拉蕊·克雷文,然而希拉蕊·克雷文還是希拉蕊·克雷文,無論她身在摩洛哥還是倫敦。
她輕聲對自己說:「我是個多麼愚蠢的傻瓜。我真傻啊!我竟然認為離開倫敦就會有完全不同的感覺。」
布倫達的墳墓還在英國,那個可悲的小土堆,而奈傑爾也將會在英國迎娶新妻子。為什麼她會以為離開了英國,這兩件事對她來說就沒那麼重要了?這不過是她的美好幻想。好了,這一切都過去了。她要面對現實,面對自己,面對她能承受的以及無力承受的。希拉蕊想,人總能熬過去的,只要還有理由承受一切熬過去。她承受了長期的病痛折磨,承受了奈傑爾的背叛和背叛所引發的殘酷悲慘的境遇。她選擇承受這一切,全因為布倫達。然後為了布倫達的生命,她又經歷了一場進展緩慢的漫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