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去過最喜歡的地方是哪兒?”
“嗯。”
“……”穆遙終於覺悟自己在自言自語,立馬惱火非常,這傢伙害得他半夜三更才做賊一樣跑出來,自己倒好,一進水就昏昏欲睡,浪費他半天表情。於是磨著牙輕手輕腳繞過去,詭笑著伸出魔爪。
“呃……你幹嘛?”
“你說呢……”
“你瘋了……公眾場合……”
“……現在又……沒人……”
“……”
“……嗯……”
“……”
“……啊……”
“你這……小妖精……”
“你難道……呃……不喜歡?”
“當然……喜歡。”
暖意融融的池水,羞澀著升溫沸騰,涓涓細流與飛雪,不甘寂寞地,躲進半遮半掩、欲拒還迎的,濃濃水霧拉起的紗帳,悄然地,熱切地,纏綿悱惻,在嚴冬清寂的曠野裡,繾綣深情地,互訴衷腸。
“小遙,還是很難過嗎?”那晚溫軟的床褥間,簡明撫摸著身畔男孩同樣溫軟的黑髮。
“不,很快樂。”男孩的臉頰深深藏進他懷裡:“因為有……你。”
財院的學子們終於迎來了一年一度的寒假,穆遙跟簡明商量,想年前回趟S城賣掉老宅。興許摒棄歸處,便能掐斷所有隱思逸想。
這些事完全可以委託他人代辦,簡明不大讚成穆遙回去,他最近實在抽不出時間。男孩獨自回到那個陰鬱的環境裡,總令人擔憂。但穆遙身體和情緒這段時間都明顯好轉,又不依不饒地執意要去,被他纏得沒辦法,就沒再堅持。
於是放假不久,穆遙就回到了S城。老宅裡除了蒙上一層白灰,跟他離開時全無二致,寂寥空曠,死氣沉沉。穆鷂依的私人物品基本被棄置,除了一兩本樂譜和照片稀少的相簿。
穆遙回到自己房間,拉開書桌前的抽屜,裡面都是些舊物,其實沒必要收拾,翻檢的過程如同動物的蛻皮,艱難而苦澀,即使一小片殘斷的木屑,都能勾起遷延不絕的憂思。
穆遙正打算關上抽屜離開,房子的新主人差不多快到了,只等他收檢完畢接收鑰匙。卻忽見兒時僅有的一本童話選,破舊起毛的書脊下面,隱約露出一點泛黃的紙張銳角。
穆遙抿唇微笑,僅憑這一點尖角,他已能清楚記起,這是他那時得到的唯一一張,穆鷂依從樂團帶回來的白紙。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夏日午後,坐在榕樹下的她,親手用它為他折了一架紙飛機,那飛機於是藉由這不凡的出身,輕鬆躲避了被沉入門前水塘的悲慘命運。
穆遙輕輕地揭起書冊,彷彿害怕驚散一簾輕飄的夢境,那架泛黃的紙飛機,靜臥在抽屜深處,紙張已經變得乾脆輕軟,捏在指間涼薄而虛泛。穆遙忽然蹙起眉心,小心翼翼地拆開飛機,機身上不明顯的隆起和汙跡,直覺地讓他起疑。
於是,脆薄的紙片紛紛碎裂,在佈滿飛機蒼黃殘骸的桌面上,裸 露出一片摺疊緊密的,淡粉色紙塊,像枯樹枝頭第一朵寒梅般妖冶綻放,搖曳迷離的詭色豔影。那是,他的筆跡,陸森的,電話號碼。那是,她邀他玩兒的,最後一個,心領神會的,秘密遊戲。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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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遙回B市前,去電信局列印了家裡座機和穆鷂依手機這幾個月內的通話清單,單子短得可憐,寥寥無幾的通話記錄裡,除了幾個穆遙知道的家電維修和樂團電話,根本沒有陸森的手機號碼。她究竟在暗示什麼?她希望他去求證什麼?這希望如此不確定,竟要憑藉如此隱晦的,交由天意甄選的方式表達。
穆遙點燃一支菸,坐在天心花園奶油黃的真皮長沙發上,心神不定地慢慢抽著。窗外的園子,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