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是一間凌亂不堪的屋子,椅子都倒在地上,床單凌亂。床上躺著的人披頭散髮,目光呆滯,身上不著寸縷。白皙的面板一片青紫,空氣中還有汙穢的味道。
“湘蘭?”他喚她,緩緩地靠近床,她卻好像沒有聽見,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當時只道是尋常(下)
李富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很意外地,沒有找聶明燁鬧,而是安分地陪著已經喪失心智的李湘蘭。聶明燁雖然奇怪,但斷塵道在民間興起,民不聊生,他無心旁顧,去天朝的事情只能一天天地擱置下來。他常常忙得睡不著覺,只有忙到沒有休息的時間,他才能忽視掉心中瘋漲的思念。上次受傷,留下了頭疼的後遺症,顧慎之遠行為他去找藥,他頭疼欲裂的時候,讓膳房照著顧慎之留下的藥方煎藥。
這次陳忠特別留意聶明燁的飲食用藥,樣樣親自把關,不敢再出絲毫的差錯。
聶明燁的心全在無冶,關注著無冶的一舉一動。明珠堰開創了水利工程的先河,引無數的工匠前去觀摩。無冶自治,男女共事,弘文盛會,他為她每一個創舉性的成就高興。
這一夜,聶明燁正要端起藥碗喝藥,被匆匆衝進門來的顧慎之嚇了一跳。顧慎之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碗,就像那裡面裝著致人死命的藥。
“唉,晚了!臣罪該萬死啊!”顧慎之身後還揹著藥筐,他跪趴在地上老淚縱橫,藥筐裡的藥草都掉落在地上。聶明燁忙走過去扶他,他卻拉著聶明燁的手,顫著聲音說,“皇上,臣無能,臣開的藥害了您啊!”
他皺眉,“顧御醫,怎麼如此說?”
“上次妙手醫仙來的時候,就跟臣一樣起了疑,懷疑有人在給您服用的藥裡面下了別的東西,妨害了您的康復。臣當時一直沒有查出是什麼,就給你開了治頭疼的藥,並囑咐陳大人一定要處處注意您的飲食和用藥,可是沒想到……”顧慎之抬起袖子擦眼淚,“臣給你開的藥方,和那樣東西中和之後,就變成了劇毒……您已經服用了這麼多副,恐怕……”
聶明燁的手一抖,脫口問道,“朕會死?”
顧慎之渾濁的眼球幾乎黏著在一起,他搖了搖頭,啞聲道,“不會馬上死,臣會盡全力營救。但……”顧慎之抿了抿嘴停住了。
“但是什麼?”聶明燁平靜地追問。
“但猶受宮刑,不能人道,陽壽巨損,也許不足十年了。”顧慎之痛哭著趴在地上,整間屋子裡面,只有他的哭聲最清明響亮。聶明燁漠然起身,望著眼前悽哀的老者。其實自己早該死了,是這個老人家拼盡全力才把自己從死神那裡救了回來。十年已經可以做很多事情,他能把國家治理好,能讓百姓過上幸福的日子,只是,從這一刻起,他徹底失去了愛她的資格了。
他一個人走到她曾經住的屋子裡,開啟了一個厚重的箱子,那是她留下的家書,都來不及帶走。他想起在燕塘關的時候,她曾笑著要他回到這裡來看她娘給她寫的信,會發現有很多小秘密。他隨手翻開幾封信,都是她娘對她的叮嚀,“阿寶,不要淘氣,要聽師傅的話。”“阿寶不讓叫師傅,那該叫什麼?”“阿寶是不是特別喜歡明燁哥哥?”“阿寶啊,門門功課第一是應該的,怎麼能是為了討他的歡欣?”“阿寶才這麼小,就說出非明燁哥哥不嫁的話,不該不該。”
字裡行間,他可以猜測出當年她對她娘說了哪些話,她在天賦異稟的背後,為了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萱兒……”他把信緊緊地攥在手裡,嘴唇被咬出了血。剛才聽到自己只能再活十年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麼絕望。不能人道,命不長久,他這樣的身體,該怎麼去愛她,怎麼給她幸福的未來,不能了啊!全都辦不到了啊!
再也不能抱著她,再也不能親近她,再也不能完成她的願望……她就像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