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杜蘭挑起眉來,看似輕描淡寫地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伊文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孩子的事說出來。
這番短暫的猶疑下來,已經給了杜蘭足夠的時間猜到七八分。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把呼之欲出的冷笑堵了回去,說道:「你除了腦筋不大好使以外——這點我早就明白了。拋去不算,其實還是挺有前途的。忘掉這裡發生的一切吧。」
這話是擺明了要放過自己嗎?
不知道為什麼,伊文覺得眼前的人對他抱著憐憫,難以忍受的憐憫。
「對不起……」轉動了下頭腦,伊文問,「我想知道,你因為什麼躲在這裡幾十年?你根本不像別的黑袍法師那樣,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
似乎沒覺得他越過了界。
杜蘭漫不經心地靠在門邊上,好像沒睡醒似的,語氣飄忽:「一群墮落者,還需要分你我嗎?有些人看不慣我的無所作為,還有些人邀請我加入他們的聯盟,當個對魔鬼忠心耿耿的偏激者。我跟他們的目的不一樣,野心對我而言毫無價值。實際上我能多活幾年,就已經很高興了。」他頓了頓,忽然展顏一笑:「恐怕你理解不了我的想法吧。」
「不是因為他嗎?」
杜蘭愣了一下:「你是說洛倫?不,不是,我生來就是這樣的人。」
伊文凝視著他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出逃避的蛛絲馬跡,卻失敗了。杜蘭的眸子裡什麼也沒有,甚至可以說是空洞的,跟夜晚時分頹靡的氣質相益得彰。
伊文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尤其不喜歡杜蘭看著他時,無意間流露出的滄桑的感嘆,會讓他覺得彼此的距離愈來愈遠。而杜蘭對他的態度,恰恰又是一名長者對後輩的期望。這是完全有道理的。因為按照年齡來講,他們可以成為祖孫了。
杜蘭見他遲遲未曾回答,聳了聳肩說:「忘掉它吧,伊文,晚安。」
「你沒有生氣嗎?」
「生氣?」杜蘭嘀咕道,「我知道該對誰發火。」
跟伊文計較又能怎樣?終究是客人,明日離去,今後應該都不會有再次見面的機會了。只是洛倫還不知道這件事而已。
倒叫那孩子白費心機了……
「晚安。」
伊文朝他鞠了一躬離開。
※
第二天,誰都看不到伊文了。帕迪得知了他的事情,垂胸頓足,扼腕嘆息,彷彿永遠地失去了一名好戰友。可不是這樣嗎!又留下他獨自奮鬥了,接下來的六十年到底該怎麼熬過去!
就在帕迪感到遺憾的當口,同時發現了件詭異的事情。
明明生活歸入了正常的軌道,帕迪卻覺得洛倫並未興高采烈。相反,這孩子時常皺著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滿面苦大仇深的模樣。假如靠近他好心好意地詢問,還會得到氣恨恨的反應,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難道洛倫少爺其實很喜歡伊文,自他走後百般想念,但又礙於社會和家庭壓力不敢表達出來嗎?
帕迪百思不得其解。
無論別人作何想法,至少『有苦說不出』這一點跟洛倫的境況完全符合。
直到現在他摸摸自己的屁股,都還會覺得火辣辣的疼呢。單單打一頓也就算了,縱然痛得要死,對個男子漢來說都沒什麼關係,偏偏杜蘭還要盡職盡責地幫他上藥,既然要上藥,就必須得脫下褲子不可。每天皆是如此,那種羞恥感可真令人難以承受。
一想到那晚捱打的情形,洛倫總覺得懊惱的要死。
夜黑風高之際。
料准此刻杜蘭應該還在跟伊文算賬,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杜蘭的臥室,掏出懷裡的東西放在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