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志乃前朝狀元,文采極為出眾,那奏章上洋洋灑灑、字字泣血般寫滿了對宋楚平執政之後的不滿,將其形容得作惡多端,罄竹難書,甚至直指宋楚平脅持幼甥,有越俎代庖,改朝換代的狼子野心。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野震動,李家自然是樹倒猢猻散,全府上下,當日就被壓下了大牢。
李啟志,正是章文彬的舅父。
章文彬雖然也頗為此事焦心,可一是為了避嫌;二來宋楚平是個公事公辦,鐵面無私的,求情也無用;三來,他知曉些其中的內情齟齬,自信宋楚平定會將裡頭汙糟查清楚,早日還他舅父家一個清白,所以倒也並未驚懼膽寒。
他將吳浮的手臂從自己肩上撤了下來,順著這意思說了幾句,「舅父待我視如己出,如今他被壓入獄,我情緒難掩了些,倒讓王爺瞧出來了。」
吳浮見他落寞,將臉上的嬉皮笑臉收了收,安慰道,「如今你打點好了獄卒,王爺又未曾不讓探監,事情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二人正說著,遠處的一架馬車翩然而至。
那馬車裝潢得甚為華麗,車身乃是用金絲楠木製成,車面繁複的花紋,一看就是上好的工匠潛心雕刻,用來遮擋的垂幔,亦鑲了絢麗的寶珠,隨著馬車微微顫動。
車架頓住的瞬間,丫鬟掀起垂幔,一張俏麗的面孔緩緩展露在人前。
章吳二人將話語止住,皆朝這女子微微頷首,「三姑娘回來了。」
宋曼蔓在丫鬟胭脂的攙扶下,移步下了馬車,見了二人臉上卻沒有露出笑臉,美眸甚至銜了吳浮一眼,「你們兩個蠻子,今兒個又來了?」
宋曼蔓與二人從小就相識,及笄之後才隨宋楚平遠赴西北,少年情誼還在,以至於大家閨秀的架子自然放下了不少,隱於人前的嬌蠻勁兒洩出來幾分。
宋曼蔓憂心宋楚平的頭疾,自然要提點二人幾句,「不會又給我二哥哥灌酒了吧?若再像上次那樣,將他灌得不醒人事,我今後便傳令給門房,再不讓你二人踏進我攝政王府的大門!」
吳浮將臉上嬉皮笑臉的神色收了收,嘴上笑道,「欸,上次的事兒,我可是特意命人做了個琉璃美人觚送到府上,已然賠過罪了。」
章文彬樂得看熱鬧,一臉正派道,「咳,曼蔓,方才蜈蚣還要攛掇著王爺去春花閣暢飲呢,白日就想划拳行令,成何體統?」
拋下這一句惹起風波,章文彬趕忙藉口要赴恩師宴,踏上馬車,絕塵而去。
宋曼蔓眉尖猝然皺起,「你這百足之蟲,若讓我哥哥沾染上你那些不好的習性,我定然一剪子,將你身上的蜈蚣腿都剪了去。」
吳浮望著章文彬逃遁而去的馬車,心中暗罵了他一句,此時全然不見往日的伶牙俐齒,吃癟弱聲解釋道,「你哪兒能聽他胡說,再說,王爺是那般心智不堅的人麼?」
「文彬哥哥從小就老實,莫還冤了你不成?」
「天可憐見,我才是最老實的那一個。」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門內走出來七八個僕婢,依次從馬車上移下來許多扁平的匣子,匣蓋上印著的月季花花樣,乃是璧翠閣特有的標誌。
吳浮不欲在此事上糾扯,立即轉移話題道,「三姑娘好大的手筆,瞧這陣仗,可是將整個璧翠閣都搬空了。眼看著皇上的生辰就要到了,莫非是要準備入宮給皇上慶生?」
宋曼蔓並未回他的話,只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我今日尋遍了滿京城,都未能尋出來一匹霞雲紗。你狐朋狗友頗多,不知有沒有門道,能幫我找一匹出來?」
霞雲紗乃是揚州紗娘新研製出來的紗品,薄如蟬翼,又輕又軟又滑,紡出一匹需要一月,在京中向來是緊俏貨色,往往在揚州送來京城的半路上,便被人用高價搶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