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周慌得嘴唇直抖:“先生不是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慢慢來,總會,總會……有所好轉……”
譚自喻收回把脈的手:“凡人食五穀雜糧,動七情六慾,歷生老病死,無可倖免。尋常疾患,只要對症下藥,多能痊癒。如若沉痾重病,除卻湯藥針石之力,還須借天機鬼神之助。再有一樣,就是病體自身執意求活之心——”
聽到這裡,子周子歸一齊轉頭。
譚自喻沉吟道:“老夫也覺奇怪。令兄雖然身體素弱,胸襟卻開闊豁達。觀其神采風度,斷無侷促夭折之相。此番雖屬重症,然陰陽之氣未絕,故而老夫敢施緩手。今日看來,竟是湯藥針石均未奏效,精氣漸微,元神渙散,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了……”
子歸淚水泉湧而出,捂住面孔,吞聲嗚咽。地下站著的幾個僕人全哭起來。
譚自喻惋惜的搖搖頭,又道:“三小姐不是說,侯府送來一些藥材?拿來瞧瞧,老夫且想想辦法。”嘆氣,“如今虛不受補,再好的東西灌下去,要麼不管用,要麼急火相攻,恐怕適得其反……唉,只能求老天保佑了。大人與小姐若看得開,老夫便試試。若看不開……”
聽這話音,竟是不成功便成仁,要司文郎兄妹準備後事了。
子周呆坐一陣,聲音發哽:“小曲,你把那些藥材都拿來,請譚先生過過目……先生且寬坐,容我們兄妹……商量商量……”說著站起身,看向子歸。
——事已至此,哪怕再不願意,求外祖父也好,求寧府也好,進宮求遲妃娘娘也好,欠人情也好丟面子也好彎脊樑也好軟膝蓋也好……大哥病成這樣,還有什麼拋不開放不下?
難道……真的要失去大哥了麼……雙胞胎再一次明明白白意識到:認回那麼多親戚,加起來也沒有這一個重要。
兩人正要去書房說話,尹貴忽然來報:“少爺,小姐,又有人來看大少爺。”雙手遞上燙金撒花名帖。
自從大哥生病,探望的人始終不絕。尹老闆是日日親自登門,韓府和寧府隔天派人問候,席遠懷聽到訊息就趕來探看,翰林院走得近的幾位來了不止一趟,就連寧三少都藉著這個由頭光臨了一回。最近兩天,為了讓家裡清靜些,好一心一意照顧大哥,子周開始婉拒眾人。——這來的卻不知是誰?
接過名帖一看,臉色突變。伸手遞給子歸,捏起拳頭:“小歌、阿文,把小姐的弓箭和我的刀拿來,快!”
子歸搭眼一瞧,名帖上三行字。上首一列較小:“下官理方司內衛所巡檢郎傅楚卿再拜頓首。”中間一列稍大:“謹問忠毅伯銜蘭臺令李大人諱免字子釋如意安康。”下首是簽名及年月日。紙張考究,字跡端正,居然十二分禮儀派頭。
前晚雙胞胎與諸忠僕夜捉飛賊,富貴二人點燈之後,馬上遵照囑咐遠遠躲開,沒看到帶傷逃跑的賊人真面目,才會不明就裡送了名帖進來。
命其他人留在內院,子周子歸拎著兵器,單領了李文李章往大門走。
這姓傅的流氓,真正奸猾狡詐。光天化日堂皇上門,執帖投刺正式拜謁——他以為如此就奈何他不得麼?雙胞胎正當痛心焦慮之際,看到“傅楚卿”三字,悲憤交加,立誓要叫這惡賊有來無回。
謝氏兄妹受了李家十幾年溫柔敦厚聖門教育,骨子裡流的卻是親爹威武將軍沙場鐵血,又跟著顧長生學會了亂世求生的本事。乍看上去,侯府世家少爺小姐,一個文雅書生,一個弱質女流,與傅大人這種江湖出身草莽豪傑天壤之別。然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是如何從彤城走到西京來的。
兩人對望一眼,點點頭。
子歸在場中站定。弓弦上只有一支箭——靶子這麼近,要的是雷霆萬鈞,一擊必中。
子周提刀隱在門側。李文李章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