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不雅,但它只會這種跑法。我在地頭要活動一下筋骨,就是一個倒踢紫金冠——我就會這一種踢法,別的踢法我還不會哪。連這都要說不好,豈不是說,我該死掉?根據這種情形,我認為自己對八個樣板戲的欣賞早已到了第三個階段,我們是從哲學的高度來欣賞的,但這些戲的藝術成就如何,我確實是不知道。莫斯科歌舞劇院演出的《天鵝湖》的藝術水平如何,那位美國外交官也不會知道。你要是問他這個問題,他只會傻呵呵地笑著,你說好,他也說好,你說不好,他也說不好……
在一生的黃金時代裡,我們沒有欣賞到別的東西,只看了八個戲。現在有人說,這些戲都是偉大的作品,應該列入經典作品之列,以便流傳到千秋萬代。這對我倒是種安慰——如前所述,這些戲到底有多好我也不知道,你怎麼說我就怎麼信,但我也有點懷疑,怎麼我碰到的全是經典?就說《紅色娘子軍》吧,作曲的杜鳴心先生顯然是位優秀的作曲家,但他畢竟不是柴可夫斯基……芭蕾和京劇我不懂,但機率論我是懂的。這輩子碰上了八個戲,其中有兩個是芭蕾舞劇,居然個個是經典,這種運氣好得讓人起疑。根據我的人生經驗,假如你遇到一種可疑的說法,這種說法對自己又過於有利,這種說法準不對,因為它是編出來自己騙自己的。當然,你要說它們都是經典,我也無法反對,因為對這些戲我早就失去了評判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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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最初發表於1996年第6期《華人文化世界》雜誌。
好人電影
我在國外時看過一部歌頌好人好事的電影,片名就叫《好人先生》。現在我們這裡正好提倡拍這樣的電影。俗話說得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從《好人先生》裡,也許可以找出可供借鑑的地方。這位好人先生是個義大利人,和我現在的年齡相仿,比我矮一個頭,頭頂禿光光的,在電影院裡工作。和一切好人一樣,他的長相一般,但他的天性就是助人為樂,不管誰需要幫助,他馬上就出現在那人身旁,也不說什麼豪言壯語,挽起袖子就開始工作。
影片一開始時,他在幫助一位失業青年。這位青年有表演天才,只可惜沒有演出的機會。好人先生要幫他的忙,就去找夜總會的老闆。他到了人家那裡也不說話,先幫老闆擦桌掃地。老闆知道他的意思,就說:你不要這樣。我不能叫某某到我這裡演出——我的生意不壞,弄個棒槌來出洋相,這不是毀我的生意嗎?好人也不說話,接著幫老闆幹活,天天如此,終於叫老闆不好意思了,說道:好吧,叫你那個人來吧,只准演一晚上。好人還是沒說話。當晚他把那位青年送來了——順便說一句,好人有一輛汽車,非常之小,樣子也很古怪,像個垃圾箱的模樣,我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的——把那青年送到夜總會的後門,陪他到了後臺,此時電影已經演了老半天了,好人還沒說一句話呢。我一邊看一邊想:真可惜,這麼好的人是個啞巴。然後,那位青年的演出大獲成功。好人在後臺看他謝幕,忽然說了一句:新的明星誕生了。然後就開車走了。我看到這裡非常感動,而且也挺高興:好人不是啞巴。我們的電影裡,好人滿嘴豪言壯語,效果倒未必好。
在那部電影裡,好人開著他那輛古怪汽車跑來跑去,忙得不可開交。那部電影頭緒繁多,有二十條以上的線索,這是因為他在幫助二十個以上的人。有時你簡直看不出他在幹什麼。比方說,他抽出大量的時間來陪一位年輕的單身母親。這位女士非常的可愛,我覺得他對她有意思了。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好人是光棍一條,有個伴也沒什麼不好。走到大庭廣眾之中,他老請唱歌給他聽——她的嗓子非常之好,但不喜歡在生人面前歌唱,但終於拗不過好人。終於有一回,在一個大商場裡放聲歌唱起來,簡直就像天使在歌唱。大家停下來聽,給她鼓掌,她也陶醉在歌唱之中——這時候好人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