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女孩子背身而立。她穿著及膝的大衣。圍巾鬆鬆的掛在脖頸上,頭髮長長的扎著馬尾,垂在後背。手上戴著手套,上面有小兔子的圖案。面前是馬廄,一排馬或抬頭或低頭,一匹小馬駒站在最側方。馬廄的後方畫著連亙的遠山,山頂處,太陽已經縮回去了半個頭顱。
旁邊,兩個似是新添的字跡寫著,“雲兒……”
於東海的心猛的就揪了起來。
龍進將畫遞到他的手中。他深深嘆息了一下,拍了拍於東海的肩膀。“別恨你爸。誰都能恨他,就你不能。”
說完轉身離去。
於東海低頭看著那副畫。畫中人美好的站在那裡,背身而立,雖然看不到她的雙眸,可是也能猜的出來,該是多麼清澈,明亮。
如果一切凝固在當時,該是多好?
於東海顫抖著收起畫紙,放入懷中。珍惜的樣子,似是絕世寶物。
過完年,正月的一天,在療養院的門口,龍雲悠收下一個包裹。掃過地址,龍雲悠便知道,是龍進。她輕輕走回房間,床上,林青青還在睡著。
慢慢開啟包裹,一個小小紙盒,裡面用紅布包著的,是那條棗紅的鞭子。
旁邊紙上,短短留言:
雲悠,你二嬸要把房子都推掉重新蓋,很多舊東西都要丟掉了。這條鞭子,我怕她也一起扔掉,還是你留著吧,就當是給你爺爺留個念想。以後若是回來上墳,記得回來看看我。我老了,也走不動了,不能去看你。
還有,東海是被逼著跟他們董事長女兒定親的。你別怨他,他其實沒有錯兒。
龍雲悠麻木的心底悸動了一下,牽扯起滿身滿胸的疼痛。她忍著眼裡酸澀,輕輕撫摸過鞭子,然後又鄭重的,用那條紅布包了起來。
紙盒底部,還躺著一封信。龍雲悠略狐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抽出了信箋。熟悉的筆跡跳入瞳孔,龍雲悠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雲兒:
還是這樣喊你。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吧。
來信收到,雖然遲了十年。可我並不覺遺憾,因為在未來的無數日子,有它們陪我,我可能會沒有那麼想你。
父母的事情,兒時起我便清楚的知道。母親心中沒有父親,後來的後來,我知道,她心裡的那個人,是你爸爸。
我撞見過你爸爸對她的糾纏,曾經我很怨恨,直到遇見你。你將我從灰暗的怨憤中拉了出來,給了我生命中最初和最後的陽光。
我一直以為母親在看到渾身泥水驚慌失控的父親時,會想起馬上報警。可是她卻在下一刻找出了家中所有的首飾、存摺和現金,塞給了他,讓他快走,別再回來。
那時候起,我就知道,雲兒,我要永遠的失去你了。能再見到你,跟你在北京度過一段短暫的光陰,那已經是我偷來的福分,我很知足。
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對你說聲我愛你。從十年前開始,一直。
謝謝你,這許多年來一直記得我,念著我,等待我的出現。也請你原諒我的懦弱,自私,始終因為自己無法面對,而沒有在你曾經經歷過的那麼多困境時出現。
我配不起你的心意,不值得耗費你過去的十年光陰。
下輩子,記得不要遇見我。就讓我,先去找你吧。
沒有落款。
再抬頭時,龍雲悠已淚流滿面。
都說菩薩畏因,凡夫畏果。龍雲悠在這樣的時刻,竟然想起了一個冷笑話。
有人說,本來想給你寄錢的,可信封已經黏上了,所以只能在信裡對你說思念了。
於東海,也許我們都沒錯,命運太過狡詐,我們只是在一追,一躲,一留,一走之間,彼此錯過了而已。
“嗯”,林青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