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緣故,在一次散步的時候,我很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當時我偶然說起我的假期已經快結束了,準備再待一天就離開。這時,她平素靜如止水的臉上突然了露出特別緊張的表情,宛如一片烏雲掠過了她那海水一樣灰碧色的眼睛:“啊!多麼可惜!我還有許多話想跟您說呢。”從這會兒開始,她的神情變得迷離恍惚,顯而易見,此時那樁令她念念不忘的事又在腦中浮現出來了。最後,她自己猛地驚覺過來,沉默了半晌,然後出其不意地向我伸出手來說:
“我想,要對您說的話是難於口述明白的,所以我寧可寫信告訴您。”說完她就急急轉身走回公寓,步伐匆忙,完全不是我平日常見的那樣。
果然,這天晚上快要開飯的時候,我在自己房間裡發現了一封信,正是她那遒勁有力的筆跡。但是很遺憾,我年輕時對待檔案書信相當隨便,因此現在沒辦法引錄原文了,只記得她在信中曾經問我,能不能聽她敘述一件她自己的人生經歷。她在信裡說,那段小插曲造已是遙遠的往事了,跟她現在的生活沒有任何牽連,而且我是再過一天就會遠去的人,把她二十多年來深藏心底的舊事對我傾訴對她而言也就不會太難。因此,如果我對這樣一次談話並不感到冒昧的話,她很希望我能給予她一小時的時間。
我在這裡只是記下了此信的內容,這封信當時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信是用英文寫的,單是這一點就賦予了它極度明晰而果決的力量。可是叫我回信,我卻難以下筆。我起了三次稿都撕掉了,最後才這樣回覆:
“您對我這麼信任,我深感榮幸。倘若您認為必要,我可以向您保證嚴守秘密。請告訴我您心裡想要傾訴的一切。凡是您不願意吐露的事,我自然不敢強求。只希望您在敘述的時候,能夠對己對人都能以實相告。您對我的信任,我把它當成一種殊榮,所以您可以相信我這話決非虛套。”
晚上,我將這封簡訊送到她的房間裡,第二天早上我發現了回信:
“您是完全正確的:如果只說一半實話,那麼毫無價值,有意義的永遠只在全部真實。我將竭盡全力,對你毫無隱瞞,以免辜負您的期望。請您飯後來我屋裡——我已經六十七歲了,對流言蜚語已無所畏懼了。因為在花園裡或人多的處所,我都不能從容開口。請您相信,對我說來,作出這個決心不是一樁容易的事。”
那天白天,我們還在飯桌上見過面,神色自若地談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可是飯後來到花園裡,她遇著我卻慌忙閃避了,這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竟像一個害羞的少女似的一轉身逃進了松蔭夾道中,我看著既感到難堪,同時又覺得深受感動。
晚上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在她的門前敲了兩下,房門馬上開啟了:裡面燈光幽暗,原本就陰暗的房間此刻只點著一盞小檯燈,在桌上投下一層黃暈。C太太大大方方地走過來迎接我,請我在一隻圈椅上坐下,然後自己也面對著我坐下了。這些動作,我覺得每一項都是她預先精心安排好了的。然而,這之後卻還是出現了冷場的局面,這是她不願看到的。這是因為她還遲遲難下決心,以至於冷場愈延愈久,而我也不敢冒失開啟這個僵局,因為我看出,一個堅強的意志正在努力掙扎,力圖戰勝一種頑強的阻力。樓下客廳裡不時地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華爾茲舞曲的樂聲。我屏息斂氣,彷彿想要減輕一點這種靜默的沉重壓力。C太太也似乎也痛苦地感到了這種不自然的緊張局面,她突然振作精神,像是要縱身而起,立刻開始說話了: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24小時(5)
“最難說出的只是第一句話。兩天來我一直準備著把話說得清清楚楚,而且實話實說,但願我能辦到。您現在也許還不能理解,為什麼我要向您,向一位不很熟識的人,講述這一切。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