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這一個,像是異數。正因為在他身上沒有汙濁的味道,才願意把他放在這裡。這個人,應該知道他所遇見的不是平常人,可除了先前有些手足無措,到後來,反倒不驚不懼,進退有禮,就像面對的,只是生疏的朋友,而不是令人畏懼的異族。
有一些清淡的慾望,而後,自得其樂,極能適應變遷。
寒華的目光暗沉下來,眼角一一掠過花木。這個凡人不知道,他心裡可明白得很,這些花種是自崑崙山西王母的花園中得來,可不是普通的凡種,從發芽到開花少說也要上百年的時間。而在這長白山幻境之巔裡,要在這萬年的凍土中成長,除非是司掌百花的神,不,就算是司掌百花的神,也絕對無法令它們在短短數月間生得這樣繁茂。
這個連玉,究竟是什麼人?
縱然玉皇王母,九天諸佛見了他,也要先畏懼三分。這碧落黃泉之中的冥冥眾生,又有哪一個逃得過他掐指一算?何況這個人雖然骨骼清奇,卻明明毫無任何仙魔之氣,只是輪迴中的一具凡胎而已。
九萬年了,已凝結了九萬年的寒華的心,有了一絲動盪。
連玉卻絲毫不知。
陽光下,有些手痠的他換了個方向,又沉沉睡去。
寒華依舊寒著臉,盯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凡人。
不知夢見什麼,連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一抹極盡清淺的微笑。
那笑,竟讓無所不能的寒華退了半步。雖然只有半步,但對於他來說不蒂是一種失敗。寒華,自有所成以來的九萬年裡,哪怕面對天崩地裂之變,也未曾有一絲動容,何況是“失敗”這樣嚴重的字眼?
胸口的緊窒是為了什麼?
那笑……是熟悉的,莊嚴、慈悲、憐憫眾生的笑容。但不曾見過!對,不曾見過!
從他降生世間的第一天算起,第一次,寒華面帶一絲驚慌地逃開了。
狼狽地自一個毫無法力的凡人身邊敗逃。
只是因為一抹微笑!
連玉永遠不會知道,所有一切的緣起,或許只是源於他睡夢中的這一個微笑……
等連玉醒來時,日已漸西沈,殘陽正如血。
抬起有些痠痛麻木的脖子,伸手揉搓時,卻意外地看見了那個日益熟悉的背影。
依舊是負手向天,獨立於天地蒼穹。白衣獵獵,說不出的英姿傲骨。
看得正有些出神,他突然轉過身來,二人目光相撞,連玉一愣。
那雙自相識起就如同萬年寒冰的眼眸裡,居然有了一閃而逝的光芒。
居然那麼清亮!
不,這個人的眼睛裡可能蘊涵情感嗎?應該只是夕陽織就的幻象罷了!
“寒華先生。”他站起身,施禮問候。
寒華冷冷地盯著他。
“我這樣真是失禮。”他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不禁有些羞愧,日子過得太閒適了,連應有的禮儀都快拋卻了。
見寒華依舊瞪著自己,心裡不由有些慌亂起來。低著頭,努力想要拉平睡皺了的衣物。
“哎呀!”低頭時,看見那張畫居然被壓皺了,立刻蹲下身去想要撫平褶皺。
可顯然已經無法恢復舊觀了,他惋惜地望著那張不錯的習作。
“先生?”又是這樣,總在抬頭時發現他已經近在眼前。
寒華斜斜看了一眼,抬起手來。
連玉嚇了一跳,臉色變得蒼白。
寒華冷哼了一聲,袍袖輕拂,圖畫立刻變回了平整無痕的樣子。
“先生,在下只是因為……”
因為什麼呢?那輕輕一拂讓自己生不如死,所以心存猶疑?還是信不過寒華看來難以揣測的個性?
的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