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終究得放手,仙女從來都不屬於我。我在她額上留下最後的印記,為我自己。在門口最後看她一眼,天上一日,世間十年。這次,我不會再忘記你的容顏。等你回來時,我已鶴髮雞皮,蓬頭歷齒,但願你還能認出我。
關上門,我走到院子看天,那是你的歸所。淚水滑過,告訴自己,我會幸福,因為我真正長大了。
大門被用力撞開,是跌跌撞撞的哥哥。面色慘白地看我一眼,就要衝進她房間。我死死架住他,她說過她走時不能看那道光。
他掙不過我,對著房門大喊她的名字,那樣的撕心裂肺,那樣的痛苦絕望,連我也震撼了。這一刻,我不再嫉妒,他也跟我一樣,是個得不到愛的可憐人罷了。
當我們走進那人去樓空的房間時,我一陣恍惚,她到底有沒有存在過呢?還是她只是我心中的一個幻像?佛說一切皆空,那她呢?
哥哥看到桌上的畫像了,戰慄著拿起。畫像上有她的血,已成暗紅色,血也掩飾不住的笑依然純淨。他跌坐在她床上,將頭埋進畫像裡,兩肩聳動。我靜靜退出房間,在院子裡對天深吸一口氣,抬腳向小舅家中走去。我要好好活下去,活著等你回來。
他在她的房裡靜坐了三天,我讓僕人除了送吃的進去,不要打擾他。宮裡和寺裡來人尋他,我只推說他病了,要在家中靜養。現在我是一家之主了,我有責任照顧整個家,包括他。
三日後他出來了,人瘦了一圈,兩眼卻仍是清澈。他們倆的眼睛儘管顏色不同,卻是一樣的乾淨無垢。我的長相不比他差,但那種唯有內心純淨的人才會擁有的清澈眼神,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有。
我以為他會就此一蹶不振,我以為這樣的打擊會讓他失去向佛之心。沒想到過一段時間去雀離寺看他,他仍然積極地推行大乘,甚至更加賣力地講經說法。
與他單獨待在休憩堂時,看著他無波的臉,輕聲問:“怎麼現在如此篤定了?”
他直視著我,平靜地說:“不過再等十年而已,專心弘揚佛法,十年很快便過。”
“如果她十年後還不回來呢?”
“那就去中原漢地。即便不為找她,也為渡更多中原人出苦海。佛法要傳揚,也不可只在龜茲一地。”
他的臉剛毅堅定,神色斐然,彷彿十年只是彈指即過。手伸出來時露出那串磨舊的佛珠,還能再戴十年麼?不禁真正佩服起他來,這樣虛渺的等待,我卻做不到。與他相比,我甚至不算愛過一場。我只是在他們中間橫伸了一腳,什麼都算不上。
他突然問:“你為何跟王舅起如此大沖突?還被他逐出了禁衛軍。”
該我值夜時帶著弟兄私自出行,送她去它乾城。回來後我只顧她的病,一日都不曾去過王宮,王舅召過我好幾次都不理。她走後我才回了王宮,將弟兄們的所有責罰扛下。
“他這是報復,誰叫我碰過他的女人。”我嗤笑,“現在父母都不在了,他也不需要留什麼面子了。”
“我去跟王舅說說罷。”
“不用!”我站起來拍拍手,“我早就膩了當軍人。”
“那你今後……”
“說不定我從商更有天賦呢。”
我走出雀離大寺,冬日已至,寒風逼人。看一眼陰沉沉的天,吸口冰涼的空氣,你現在已經在天上了吧?你的手治好了麼?你是否會偶然地想起我呢?
將羊毛袍子的大翻領豎起,鑽進馬車,對著車伕說:“直接去小王爺家。”
第二部:當時,我們正年輕 一個人的狂歡
我呆坐在火車上,眼睛盯著窗外迅速倒退的風景。已是寒冬一月,樹葉凋零,一片蕭瑟,如同我的心情。眼前遞過來一個紙杯,是熱氣騰騰的綠茶。我接過,道了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