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秦德林肯定地點點頭說,“看那樣還是一夥的呢,那兩個刷標語的管後來的那個小子叫‘您’,不是長幼輩就是上下級。”
“光叫‘您’啦?沒稱呼什麼?”
“也可能稱呼啦,我沒聽清。”
“到節骨眼兒上你又聽不清了。”葛明禮瞪了秦德林一眼說。
“可我腦袋讓油桶扣住了,我光聽見好像有個‘師’字。”
“什麼‘屍’?”葛明禮忍不住生氣地說,“還好像呢!像什麼?像男屍、女屍、死屍、活屍?是人名叫什麼屍,還是職務,外號?這個屍字是在上邊還是在下邊?”
“不知道。”秦德林憋了一肚子委屈,緊晃著腦袋說,“當時我耳朵眼裡都灌進紅油子了,能聽見一個字就不錯了。”
“可你光聽見一個字頂屁用?”
“可要是遇上您講那‘血滴子’,連一個字我也聽不著了。”
葛明禮聽見這句話,眉頭一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又憋回去了。為什麼這句話會使他無言以對呢?這裡還有段講究呢。原來,葛明禮平常專從唱本、評詞、劍俠小說裡蒐集和特務有關的人和事,遇有機會就給手下這些特務們講上幾段,作為理論根據和業務學習之用。方才秦德林講這“血滴子”,就是他在說書館裡聽說評詞的人講《雍正劍俠圖》時候記住的。再經他一編,就成了他的保留節目。遇有機會就講講。他每逢說的時候還都加上兩句導語,如說:“幹我們這一行的是古已有之,遠的不說,明成祖的東廠我已經講膩了;明憲宗的西廠我也說煩了;劉瑾的內行廠大家也聽厭了。這回單說說我們大‘滿洲帝國’皇帝陛下的老祖宗,前清雍正老佛爺的秘密御林軍‘血滴子’。”接下去就該開始說正文了。這時他先用手拍一下桌子:“話說……”話說兩字和拍桌子這個動作也都是從說評詞的那兒學來的。只聽他說道:“話說這‘血滴子’裡的好漢都是從練武的名家裡百裡挑一精選出來的,那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躥房越脊如履平地。進得門來先得試膽量,試忠心,試才幹,都試過去以後,合格了,才算進了門檻。這一輩子也就變成皇帝御座下的人了,和現在我們這皇帝陛下警察官差不多。那時,進了門檻後,就發給你一個牛皮口袋,口袋嘴上安著兩把鋒利無比的鋼刀,鋼刀通著‘訊息兒’,只要把牛皮口袋往人腦袋上一套,再用力往起一提,腦袋就齊刷刷地從脖子上切下來,裝進了牛皮口袋。然後把牛皮口袋往腰上一掖,跳牆、上房毫無妨礙,最多滴出幾滴血來,所以叫‘血滴子’……”
每逢他講到這裡,他手下的特務就噴噴稱羨,要求葛明禮也能定做一批這樣的牛皮口袋,每人發給一個,需要誰的腦袋到那一拎就下來,就像摘西瓜一樣簡單,那該有多好!皇帝陛下聽見也一定高興,因為把他老祖宗的絕招繼承下來了。
議論到這,葛明禮就會長嘆一聲,因為這絕招確實絕了,沒繼承下來。後來他就下決心找人研究,並對手下的嘍囉們宣告:他正在請專家畫圖,很快就會發給每人一個牛皮口袋——不,要改用橡膠皮的,又軟又輕,刀是摺疊式的,可以揣在兜裡……大話已經說過好多遍了,可是那橡膠皮的“血滴子”還沒有影兒,手下的人老打聽,越打聽他趁心煩,後來竟成了他的忌諱,誰一問他就瞪眼睛,弄得誰也不敢再問,他也就不再講了。
今天話趕話的從秦德林嘴裡冒出來了,葛明禮一聽本想發作,可是又一想,秦德林被人用鐵桶套了腦袋,要是這鐵桶下邊真有兩把刀,他現在就不能坐在這裡說話了。秦德林從鐵桶套腦袋聯絡到牛皮口袋,情有可原,所以他就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他擺了擺手說:“算了,聽著一個‘屍’字,總比一個字沒聽著好,以後咱們就在姓師的、名師的,還有那些老師、講師、理髮師、醫師、藥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