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稀罕一點的菜都不是,僅是些家常小菜,卻偏要挑挑揀揀,便很是有些鄙薄他。如今見那男子走來,便有人故意放開了嗓粗聲道:“婆婆媽媽,算甚麼英豪男兒!”說著又捏了嗓細聲細氣道:“小二哥,來一盤蒸蟹,要母不要公,來一盅豬腳,毛要拔乾淨!”
聽這麼一說,客棧裡便“哄”的一聲笑開了,又有人高喊道:“小二,來一斤熟牛肉,一罈上好的女兒紅!”
這一聲喊出去,眾人笑得更響,皆看那男子。那男子卻不理他們,自顧自出去了。過不得多時,卻從店外攙了一個人進來。
這人剛一在門口現身,客棧中此起彼伏的笑聲便慢慢停了。只見那人身穿一襲一件罩青綢大斗篷,衣邊帽沿,皆滾著白色雪狐毛鑲邊,衣面上用上好的粉色絲線繡著枝枝朵朵盛開的桃花。那桃花繡工極其精緻,店內火光跳動,桃花卻好似鮮活的一般,竟是一個角度一種顏色,由白到粉,由淺到深,令人百看不厭。那斗篷帽沿甚長,遮了那人大半個臉孔,看不清相貌,但見他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像個少婦模樣,腰腹微微隆起,卻似有了幾個月身孕了。
那男子攙著那少婦,柔聲道:“娘子小心。這客棧門檻甚高——地也不乾淨。還是為夫抱娘子進去罷。”說著便猿臂一舒,抄住那少婦腿彎,微微吐力。那少婦連人帶懷裡的嬰兒,外加腹內的胎兒,少說也有百八十斤,竟是叫他輕輕便抱了起來,足見其內力深厚。
那男子抱著少婦,方要往裡走,卻聽那少婦突然開口,問道:“這間客棧怎麼樣?乾淨麼?”
這一句話出口,客棧內眾人卻吃了一驚。原來那少婦聲音低沉沙啞,甚是難聽。聽那少婦聲音,又見她使帽沿遮面,眾人便不由得有些同情起那男子來,皆暗道:“原來那是他老婆。怎的聲音如此難聽,八成亦是個醜婦。可憐這男人俊朗英武,怎地就倒了八輩子黴運,娶了這麼一個醜婦!是啦!看來不是貪圖權勢,便是圖得富貴了!”
只聽得那男子笑道:“娘子放心。這悅來客棧是百年老店,各處州縣,亦是有分號的。為夫方才已看過了,雖門口地面腌臢些,店堂深處桌椅卻是極乾淨的。為夫已吩咐他們將碗筷燙過了,畢竟是小地方,娘子且將就些。”
那少婦聽丈夫如此說,便不再說話,任由男子抱著她進了店堂,幾步跨過門口泥跡,由小二帶領在大堂深處一張早已安排好的淨桌坐下。那桌椅緊靠暖籠,極是暖和。便聽那男子道:“娘子身上斗篷已半溼了,如今店裡暖和,何不脫下來烘烘。溼衣服穿在身上,易受寒氣。”
那少婦依言,將懷中嬰兒遞了給男子,轉身背對眾人更衣。不多時斗篷脫下,裡面卻穿了一身海棠紅百花鬥豔對襟大褂,下著雪浪挑花洋縐裙。那男子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接了斗篷,將斗篷搭在椅背上,扶那少婦坐好,將懷裡嬰兒遞還給少婦,自己便也坐下了。
他剛一坐下,堂內眾人卻是個個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方才那男子站著,正正好擋住了少婦容顏,如今一坐下,便看的極是清楚——只見那少婦綰著吳宮西施綰過的官娃髻,點著拜月貂蟬點過的額黃妝,頭上是太真貴妃戴過的玉搔頭,耳邊是出塞昭君著過的明月璫,凝脂不足以喻其膚,秋水不足以喻其眸,鴉翎青瀑不足以喻其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足以喻其貌,真真是賽畫賽仙,活似方從瑤池仙台裡走下來的一般,竟是人間絕色!
這少婦真容一現,店內頓時鴉雀無聲!那大堂內圍坐眾人,皆豔羨那男子,心中便不由得暗道:“未曾想他妻子竟是這般美人!這哪裡是肉體凡胎,竟活脫脫是個畫裡走下來的仙女,人間哪有如此天姿國色!”又想:“可惜聲音甚是嘔啞。噫!也是美中不足。然而鳳凰翎羽華麗,鳴聲卻嘶啞嘈雜,百靈歌喉清越,羽毛卻黯淡無光。也是物無完物,人無完人,該當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