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思忍不住嘲諷出聲來:“你當陛下是傻子?”
“若您這麼作想,”傅寶元面上收了笑容,淡道,“那您不如換一個人來管這事兒吧,這事兒,您管不了。”
“我乃正三品戶部尚書,拿著天子劍到區區滎陽,連這點事兒都管不了?!”
顧九思怒喝出聲來:“傅寶元,我知道地方官的事兒錯綜複雜,可你別欺人太甚!”
傅寶元拿著杯子,他沒說話,好久後,他笑了笑道:“行吧,顧大人要修,那就修。八月中旬修完,那就八月中旬修完。也不用去請調城防營的軍隊,按照顧大人的演算法,七十萬兩應當是足夠固堤了。”
說著,他站起身來,恭敬道:“一切聽顧大人吩咐。”
傅寶元不再阻攔,第二天,顧九思就親自到了堤壩上去,看著監工招人,二兩銀子一人,每頓飯兩個饅頭一葷一素,包吃包住。
顧九思怕他們中間吞銀子,只能每天去堤壩上蹲守著,他和河工一起吃飯,一起做事兒,每天數著人。
他不止要盯滎陽,許多地方都要盯,於是派了幾個親信,盯著看著。
他不敢再把沈明派出去,他這樣強行做事,下面怕是不滿,怕是要有刺殺不斷。
這麼盯著硬推工程進度,修河這件事有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然而他這麼做,當地官吏叫苦不迭,紛紛到了王思遠那裡去訴苦。
王厚純直接同王思遠道:“叔父,這個顧九思真是太不懂事了,以往來修黃河的,誰會像他這樣蠻幹?簡直是不識趣!不懂事兒!”
王思遠喝著茶,淡道:“年輕人嘛,不懂事,很正常。多吃點虧就明白了。”
“叔父,”王厚純轉過頭去,壓低了聲道,“您看,是不是……”
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王厚純低笑:“人家可是正三品戶部尚書。”
“嚇唬嚇唬他,”王厚純冷笑起來,“一個毛孩子,我看有多大的能耐。”
“別直接動粗。”
王思遠慢慢道:“多給他找點事做,自然就垮了。”
王厚純想了想,便明白了王思遠的意思,他笑起來,恭敬道:“明白了。”
於是顧九思就發現事情多起來。
河堤上,只要他離開一會兒,就會有人出事。要麼是有官兵用鞭子抽了河工,要麼是飯菜出了問題。
按著規定,遇到這種事,也就只能是對那些人按律責罰。可那些人對責罰似乎完全不怕,顧九思才罰了一個人,只要他不在,便會有第二次發生。
他沒有辦法,只能跟著耗在河堤上,早上天沒亮就要起來,等到深夜了才回來。
他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柳玉茹一面督促著倉庫的建立,一面關心著顧九思這邊的事兒。但她幾乎見不到顧九思,好幾次她去的時候,都看見顧九思在河堤上。他就穿一件粗布長衫,帶著一個斗笠,甚至還光著腳,手裡拿著一根竹仗,在河堤上和監工一起說話。
偶爾的時候,他甚至還會去搭把手,上百斤沙袋扛在身上,鼓舞著所有人一起幹。
每次他下去幹活兒,大家都會很激動,鼓足了幹勁做事兒,於是最初河堤上的人都叫顧九思“顧大人”“顧尚書”,後來有一些年輕人就大著膽子,叫上“顧九哥”。
所有人見著他,都永遠精力旺盛,如朝陽升在當空,永遠絢爛。
然而柳玉茹卻是清楚知道,他每天晚上回家,有時候只是等一等她洗臉的功夫,就趴在床上睡了。每天晚上他洗澡,都是迷糊著的。等上了床來,往床上一倒,就昏昏睡過去。
她會在夜裡端望他的眉眼,她覺得也很是奇怪。
顧九思的眉目長得越發硬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