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忘記自己所教過的學生,無論在幾年以前,只要是她教過的總還記得起姓名。聽說,每逢月考,她都要到校長先生那裡去詢問他們的成績的。有時站在學校門口,等學生來了就叫他拿出作文簿給她看,查他進步得怎樣了。已經入了中學的學生,也常常穿了長褲子,掛了時計,去訪問先生。今天,先生是領了本級的學生去看繪圖展覽會,回去的時候轉到我們這裡來的。我們在先生那一班的時候,每逢星期二,先生常領我們到博物館去,把種種的東西說明給我們聽。先生比那時衰弱了許多了,可是仍舊非常起勁,遇到學校的事情,講起來,很快活。二年前,我大病在床上臥著,先生曾來望過我,先生今日還說要看看我那時睡的床,這床其實已經歸我的姊姊睡了。先生看了一會兒,也沒有說什麼。先生因為還要去望一個學生的病,不能久留。聽說是個馬鞍匠的兒子,發麻疹臥在家裡呢。她又夾著今晚非改不可的作業本,據說,晚飯以前,某商店的女主人還要到她那裡來學習算術。
“啊!安利柯!”先生臨走向著我說,“你到了能解難題、做長文章的時候,仍肯愛你以前的女先生嗎?”說著,吻我。等到出了門,還在歐沿下揚聲說:“請你不要忘了我!安利柯啊!”
啊!親愛的先生!我怎能忘記你呢?我成了大人,一定還記得先生,會到校裡來拜望你的。無論到了何處,只要一聽到女教師的聲音,就要如同聽見你先生的聲音一樣,想起先生教我的兩年間的事來。啊啊!那兩年裡,我因了先生學會了多少的事!那時先生雖有病,身體不健,可是無論何時都熱心地愛護我們,教導我們的。我們書法上有了惡癖,她就很擔心。試驗委員考問我們的時候,她擔心得幾乎坐立不安。我們書寫清楚的時候,她就真心歡喜。她一向像母親樣地愛待我。這樣的好先生,叫我怎麼能忘記啊!
貧民窟 十八日
昨日午後,我和母親、雪爾維姊姊三人,送布給報紙上記載的窮婦人。我拿了布,姊姊拿了寫著那婦人住址姓名的條子。我們到了一處很高的家屋的屋頂小閣裡,那裡有長的走廊,沿廊有許多室,母親到最末了的一室敲了門。門開了,走出一個年紀還輕,白色而瘦小的婦人來c是一向時常看見的婦人,頭上常常包著青布。
“你就是報紙上所說的那位嗎?”母親問。
“順,是的。”
“那麼,有點布在這裡,請你收了。”
那婦人非常歡喜,好像說不出答謝的話來。這時我瞥見有一個小孩,在那沒有傢俱的暗騰騰的小室裡,背向外,靠著椅子好像在寫字。仔細一看,確是在那裡寫字,椅子上抹著紙,墨水瓶擺在地板上。我想,在這樣暗黑的房子裡,如何寫字呢。忽然看見那小孩長著赤發,穿著破的上衣,才恍然悟到:原來這就是那賣菜人家的兒子克洛西,就是那一隻手有殘疾的克洛西。乘他母親收拾東西的時候,我輕輕地告訴了母親。
“不要做聲!”母親說,“如果他覺到自己的母親受朋友的佈施,多少難為情呢。不要作聲!”
可是恰巧這時,克洛西回過頭來了。我不知要怎樣才好,克洛西對了我微笑。母親背地裡向我背後一推,我就進去拖住克洛西,克洛西立起來握我的手。
克洛西的母親對我母親說:“我只是孃兒兩個。丈夫這七年來一直在亞美利加。我又生了病,不能再挑了菜去賣,什麼桌子等類的東西都已賣盡;弄得這孩子讀書都為難,要點盞小小的燈也不能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