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多都不愛立碑——就怕哪一天仇家尋上門來,來了挫骨揚灰。
在孫老來之前,老虎寨就沒幾個識字的,自然也不會去立什麼排位。所以老虎寨的土匪喜歡留下自己兄弟生前慣用的刀劍,平日裡可以當做紀念,等到了危急關頭又多了一把兵器,一舉兩得。
霍大山死後,孫老特地選了一處隱蔽的地方,給霍大山立了一塊字跡不清的碑,但排位,總不能把山寨裡的凳子卸一條腿來充當吧?
霍玉拜了又拜,一會兒想起小時候騎在霍大山脖子上手舞足蹈的場景,一會兒又想起孫老拖長聲音教自己識字的畫面,竟一時痴了。
郭湛安回來的時候,就見到霍玉跪在屋前的一塊空地上,夕陽的餘暉打在他身上,隱隱泛著一層光。
“跪著做什麼?”郭湛安皺起眉,上前把霍玉扶起來,問道,“想什麼呢?”
霍玉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一雙眼睛看著郭湛安,目光卻是落在郭湛安身後。
郭湛安捏住霍玉的下巴,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霍玉的臉頰,又說道:“玉兒,該回神了。”
霍玉這才清醒過來,結果在眼眶裡蓄了半天的淚花一時沒忍住,在眼角沁出兩滴。他下意識抬手擦去眼角的淚花,問道:“哥哥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意思意思吃兩口團圓飯就回來了,團圓的是他們,我在那邊湊著做什麼?”郭湛安說著,伸手颳了一下霍玉的鼻子,“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呢?”
霍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話。
郭湛安見他不大願意說話的樣子,結合之前看到的場景,猜到了大半:“玉兒,你爺爺這輩子就盼著你好。你現在這樣子,他見了能高興麼?”
霍玉被說中了心意,耳朵有些紅,說道:“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那時候我雖然明白這句話在講什麼,可是隻有在爺爺過世之後,才真正懂得這個道理。我爹被另外一個山頭的土匪頭子給害死了,我應該替他報仇的,可是我連那土匪頭子姓甚名甚都不曉得,更不知道他的土匪宅子在哪個山頭。爺爺叫我讀書,可我總是偷懶,現在再用功,爺爺也不知道了。”
先前霍玉桐花縣奔喪回來,雖然也意志消沉,卻從沒有如此剖心一般地和郭湛安說過這些話。就好像原本那個霍玉留在了桐花縣,回到許州的是另外一個更加成熟、更加剋制的霍玉,一直把這些話憋在心裡。而今天,那個桐花縣的霍玉回來了,他絮絮叨叨地把自己這幾個月來沒有訴說的心情都掏個乾淨,讓郭湛安聽得心裡一陣陣抽搐。
“玉兒,人死不能復生。我母親剛去世的那兩年,我每次做夢都夢見母親回來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在我偷懶的時候打我的手心,可剛打完又怕我疼,小心地往我手心哈氣。其實哪裡會疼?她的力氣那麼小,又怕打疼我,根本就沒用力。我那時候還趁著她心疼我,要了不少糖吃,只是我怎麼求饒,我母親都不肯開口讓我少做點功課。可是醒來了,我翻遍整個郭府,都看不到母親的裙襬,也聽不到母親的笑聲,只有她的排位看著我。”
霍玉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共鳴,想張嘴說些什麼,可又什麼說不出來。
郭湛安苦笑一聲,又說道:“人的壽命不過百歲,你若是太執著於死者,新生該怎麼辦?我們固然要緬懷逝者,但不能因此沉淪,一味想著過去,忘記了未來的路。想想你父親和你爺爺生前對你的期望吧,你若是想盡孝,就不要辜負了他們對你的期望。”
霍玉似有所悟,悶聲說道:“哥哥,讓我想想。”
郭湛安也不逼他,只是說道:“想歸想,等會的團圓飯可別不來。只有你在,對我才是團圓。”
霍玉就這麼一個人坐在屋子裡,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