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給他接上去,「為什麼?」
他沉著地說:「我家比較淺窄,人口又多,沒有私人角落,不方便招呼客人。」
說了這麼多,他的意思是窮。
我很詫異,心中有些佩服,於是不再言語。
沒想到約翰會再說下去,「弟妹多,父親是小職員,家中難得見到一件奢侈品……承鈺,你不會明白吧,在你的世界裡,什麼都多得堆山積海。」
我忽然感動了,有人比我更不幸呢,我不自覺地把手按在約翰的手上。
「我仍在用功,希望考到獎學金出去,同時,至少,」他語氣有點諷嘲,「希望儲蓄買一條時興式樣的褲子穿。」
我連忙說:「不不不,最討厭喇叭褲,待潮流過去,你便會知道這是多麼荒謬的款式,瞧,我也不穿那些。」
約翰笑了。
他有他的憂慮,有他的愁苦,但同時他心中也有許多許多許多希望,這是他與我不同的地方。
傅於琛與馬小姐還沒有回來。
只給我寄來一張甫士卡。
看到之後,吃一驚,不但卡片式樣熟悉,連那張花鳥的郵票也一模一樣。
跟我收到的第一張明信片完全相同:寄自同一個國家同一個埠,寥寥幾行糙字,簽名式似花押,所不同的,收信人不再是惠叔,改了我,郵戳上的日期,晚了八年半。
傅於琛這樣有心思,真沒想到。
是有名有利的中年人了,還花時間精力來玩遊戲,為著討小女孩歡喜,更加難得。
把舊名信片取出對比,簡直看不出有任何分別,但物是人非,環境轉變太大,唯一相同的是,仍不知,明天的我,何去何從。
快快畢業,至少可以找到一份可以餬口的職業。
約翰詫異地說:「你瘋了,怎麼會想到要出來做事,非常吃苦的。」
「依你說怎麼辦?」
「讀書,一直讀書,什麼都不做,讀遍歐美名校。」
約翰愛讀書,但家境不好,不能如願。
「你以為人人都似你。」
「不騙你,出來社會鬥爭會令人減壽。」
「那是因為你太過敏感,許多人都認為是生活一部分。」
「你呢,」約翰問我,「你麻木不仁,故此不怕?」
怕。
怕得要死,但更怕無依無靠無主孤魂似的生活。
傅於琛同馬小姐仍沒回來。
我與約翰什麼都談過,再說下去就得論婚嫁了。
也幸虧有他,他比路加成熟,我頗喜歡他,暗暗決定要幫他忙。
主人不在,汽車夫日日仍然把車子駛出來,打磨拂拭,車子部部精光鋥亮,可以當鏡子用。
傅宅的車子全部黑色,古老樣子。
約翰說:「將來我買一部開篷車,載你滿山走。」
「我們也有開篷車,你會開嗎?」
「會。」
「有無駕駛執照?」
「剛剛拿到。」
我把車房門開啟。
曾約翰立即吹口哨。
「漂亮的車是不是?」
他點點頭。
「沒開過幾次。」也沒載過我。
傅於琛很快對它喪失興趣,因開車需要集中精神,而他心中旁騖太多。
「我們這就可以滿山跑。」
約翰搖搖頭,「將來,將來我自己買車。」
這人瞎有志氣,我笑,「將來,將來都老了。」
「老怕什麼?總要是自己的才作數。」
「好好好,那你教我開。」
「不行,我替你找教車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