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他李克用的方式,更不是我朱溫的方式!
急促的腳步聲咚咚而來,在深夜裡格外清晰。
敬翔幾乎是一路小跑地來到朱溫面前。接過朱溫遞來的文書,敬翔匆匆看過,頓時大喜。
滿面春風的敬翔躬身道:&ldo;李克用暴病而死,這是天亡河東。這是大喜事啊,陛下!&rdo;
一向小心謹慎,極會揣測朱溫心理的敬翔此時也失去了平素的淡定,興奮得手舞足蹈。
朱溫擺擺手,沉重地嘆了口氣。
&ldo;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此事詭異,莫不是有詐……&rdo;
&ldo;有詐?&rdo;敬翔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一臉陰沉的朱溫。
聽說自己最大的對手死了,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覺得有詐,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
敬翔終於明白了,從來在眾人面前對李克用表現得不屑一顧的朱溫,內心深處對這個人原來是如此的忌憚。
&ldo;如今我軍正與晉軍在潞州陷入僵持。李克用莫非想以詐死的訊息騙我輕敵進軍,乘機吃掉我八萬大軍?&rdo;朱溫茫然地看著敬翔,似乎在對他說,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敬翔愕然。別人都說朱溫性情急躁頭腦簡單,是一介武夫,但在他看來,朱溫此人實則心機極深。但他沒想到,李克用的死訊竟會讓朱溫想得這麼多。
按照敬翔的想法,李克用獨攬河東大權多年,手下養子甚多,號稱&ldo;十三太保&rdo;,個個如狼似虎。李克用一死,手下眾多養子必定矛盾重重,內部不穩。若能乘此機會,從潞州撤圍,而以大軍直逼河東腹地,必能引發晉軍大亂。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且很可能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李克用是何等傲氣的人物,他和朱溫鬥狠二十餘年,即使六路大軍圍攻太原之時也未曾服軟,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用詐死的訊息來解潞州之圍?
但這些話他不能說。朱溫登基以來,性情越發焦躁,為人更加自負,雖然自己是他最器重的心腹,但有些事還是不能做,有些話還是不能說。
他能在政治漩渦中周旋這麼多年而不倒,靠的不光是才幹,還有看風向的本事。
退一萬步,朱溫的想法雖然怪異,卻並非沒有這個可能。李克用如果真的詐死,又當如何?
想到這裡,敬翔只好輕聲道:&ldo;卑臣再派人到河東仔細打探一番如何?&rdo;
朱溫點了點頭。
&ldo;李思安無能,潞州困戰數月,損兵折將,寸土未得。我準備撤回大軍,再做計較。河東人狡詐彪悍,恐趁我軍撤退之時,大肆追殺。過幾日,我親自率軍到澤州接應大軍撤回!&rdo;朱溫看了看敬翔,&ldo;愛卿可加緊打探河東訊息,看李克用那廝到底耍什麼把戲!&rdo;
敬翔行了禮,轉身而去。
朱溫呆呆地看著敬翔離去的背影,他的心裡忽然莫名地湧起一陣酸楚。這位當年風流倜儻,英氣勃勃的青年才俊如今已被歲月和爭鬥折磨成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
他嘆了口氣。時間就像沙子,抓得越緊,流逝得越快。猶記當年,能與他在中原爭雄的不過是李克用、楊行密二人,如今楊行密已死,李克用又傳來暴病身亡的訊息。這些,都代表了什麼?屬於他們的那個時代難道就快結束了?
朱溫隱隱聽到了輓歌的聲音,一個時代結束了,當新的時代開始的時候,年過半百的他,還能直面那些冷酷的爭鬥和血腥的戰場嗎?
而明日天下的主人,又將是何人?
他感到焦慮而壓抑,心底那頭野獸彷彿又在發出低沉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