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做過心理準備,眼前猙獰的創面還是讓凌菲然恍惚了下。
她定定站在風劭身邊,半晌沒動。
段飛默默關注著凌菲然的狀態,擔心對方會因為過度傷心而暈厥過去。
過了很久,凌菲然開口問:“我可以帶他回去嗎?”
段飛低聲說:“明天會送到殯儀館火化,如果沒有特殊要求,他的骨灰會葬入廣山公墓,費用由監察局負責……”
“不用。”凌菲然說道,“我想把骨灰帶回老家安葬,不留在廣山市。”
段飛問:“他在老家還有其他親人嗎?”
凌菲然緩緩搖頭,“沒有了……我們是孤兒,沒有親人……”
段飛喉頭一堵,頓時說不出話來。
“抱歉……我、我失陪一下。”
巨大的愧疚壓在段飛心頭,他無法再多看凌菲然一眼,垂著頭匆匆走出停屍房。
停屍房裡只剩下凌菲然。
其餘陪同人員等在門外,彷彿特意留出空間,好讓她作最後的告別。
就算她現在情緒失控的大哭一場,也不會被人看見,沒人會笑話她,可是她靜靜看著風劭的臉,沒有半點淚意。
真是奇怪,明明很悲傷,為什麼哭不出來呢?
凌菲然伸出一隻手,輕輕描摹風劭胸前的傷口,感受他冰冷的體溫,和溼滑的血肉……手指微微陷入,她摸到了斷裂的胸骨。
斷骨上掛著一縷明顯不屬於人類的毛髮。
凌菲然將那縷毛髮握在手心裡,嘴唇微不可聞地張合:“騙子。”
…………
段飛像逃兵一樣跑進韓旭的辦公室。
韓旭正和宣傳科討論明天的新聞公告要怎麼發,初擬的幾篇文稿他都不太滿意。
段飛突然衝進來,打斷了辦公室裡的商討。
韓旭對宣傳科的人說:“選第二稿吧,在原有基礎上再調整一下。”
對方點了點頭,捧起檔案離開了辦公室。
韓旭看向段飛,“見到家屬了?”
“見到了……”段飛沉沉吐出一口氣,肺腑間有許多情緒急於宣洩,但是當他真正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風劭他……他是孤兒,只有一個未婚妻,也是孤兒,兩個人在廣山市相依為命……”他混亂又茫然,魔怔似的念念叨叨,“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把責任推卸到異種身上,我們就真的不用負責了嗎?我……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寧肯她打我罵我,可是她在停屍房裡沒哭也沒鬧,她還說……還說,不需要我道歉,說我殺死那隻異種,就算是替風劭報仇了……”
段飛用力抓住頭髮,整個身體弓起,而後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我該怎麼辦……韓哥,我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韓旭默然看著他,良久,低聲道:“會過去的,時間會抹除一切。”
抹除痛苦,也抹除謊言。
韓旭起身來到窗邊,透過玻璃,看見樓下一個年輕女人慢慢走入雨中。
楊蘋舉著傘跑上前為女人撐傘,女人卻沒有接楊蘋手裡的傘,仍筆直的向前走,步伐輕緩的彷彿沒有重量,猶如一個幽靈。
韓旭望著雨幕中的身影,此時的心情並不比段飛好受。
將死因歸責到異種頭上,這意味著死者家屬連賠償都拿不到,只能拿到最基本的慰問金。
而他和段飛為了維護監察局的名譽,也無法做出任何彌補。
韓旭在沒有成為監察員之前,曾在監獄裡任職,接觸過幾名是孤兒的犯人,他們往往分成兩個極端——
要麼,因為從小缺愛而養成情感淡漠的性格,要麼完全反過來,極度渴望愛,早早結婚成家,生育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