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當貧賤語聲低,馬瘦毛長不顯肥。
得食貓兒強似虎,敗翎鸚鵡怎如雞?
牽著馬在市上,沒有人睬。因空腹出門,走著路多是打睡眼,順著腳走過了馬市。城門早已大開,鄉下人挑柴進城來賣,那柴上還有些青葉,馬是餓極的了,見了青葉,一口撲去,將賣柴的老兒衝了一跤,喊叫起來。叔寶如夢中驚覺,急去攙扶老兒起來。那老兒瞧著馬問叔寶道:“此馬敢是賣的麼?那市上來往俱是王孫貴宦,哪裡看得上眼?這馬膘雖跌了,韁口實是硬掙,老漢今卻認得此騎是匹好馬。”
叔寶懊悶之際,聽得此言,心中歡喜起來,道:“老丈,你識得馬之勁脊,卻在哪裡去賣好?”老兒道:“賣金須向識金家。要賣此馬,有一去處,一見包管成交。”叔寶大喜道:“老丈,你同我去,賣得時,送你一兩茶金。”那老兒聽得,歡喜道:“這西門十五里外有個二賢莊,莊上主人姓單,雙名雄信,排行第二,人都稱他為二員外,常買好馬送朋友。”叔寶聞言,如醉方醒,似夢初覺,暗暗自悔,失了揀點。在家時,聞得朋友說潞州二賢莊單雄信,是個招納好漢的英雄,我怎麼到此許久,不去拜他?如今衣衫襤樓,若去拜他,也覺無顏;欲待不往二賢莊去,猶恐錯過了機會,卻沒有識貨的了。也罷,我只認賣馬的便了。就叫:“老丈,俺就快去。”那老兒把柴寄在一個豆腐店內,引叔寶出城,約有十餘里,果見一所大莊院,但見:
碧流瀠繞,古木陰森;碧流瀠繞,往來魚躍。縱橫古木陰森,上下鳥聲稠雜。小橋虹跨,景色清幽。大廈雲連,規模齊整。若非舊閥,定是名門。
這座二賢莊主人,姓單名通,號雄信,生得面如藍靛,發賽硃砂,性同烈火,聲若巨雷。使一根金釘棗陽槊,有萬夫不當之勇。專好結交豪傑,山東幾府,算為第一。收羅亡命,做的是沒本營生,隨你各處劫來貨物,盡要坐分一半。凡是綠林中人,他只一枝箭傳去,無不聽命,所以十分富厚。青齊一帶,處處聞名。單二員外按上界青龍臨凡,在隋朝為第十八條好漢。
時當秋收之後,閒坐在廳,只見蘇老兒走進來,在二員外面前唱了個大喏。雄信回了半禮道:“許久不見你了。”蘇老說:“老漢今日進城賣柴,撞著一個漢子,牽匹馬賣,我看那馬雖瘦,卻是一匹黃彪馬,特地領來,請員外出去看看。”雄信便隨身出來。叔寶隔溪望見一人,身長一丈,面若靈官,青臉紅須,戴萬字皂包巾,穿藕色道袍,粉底烏靴。叔寶自認不像個樣,躲在樹後,抖下衣袖,牽過馬來。雄信過橋去,且看馬,不問人,把兩袖一展,用力向馬背一捺。雄信膂力最大,那馬卻分毫不動。將手一託,足有八尺,遍體黃毛如金色細卷,並無半點雜色。怎見得,有詩為證:
奔騰千里蕩塵埃,神騎馴良君子材。
遍體金光籠玉轡,龍駒飛下九天來。
雄信看完了馬,才與叔寶見禮道:“這馬可是足下賣的麼?”叔寶道:“這是小可的腳力,今在窮途,貨與寶莊。”雄通道:“這卻不管你自騎的買來的,咱這裡只問你價錢罷。”叔寶道:“人貧物賤,不敢言價,只賜五十兩,作回鄉盤費足矣。”雄通道:“馬價討五十兩,也不多。只是膘跌重了,若上細料,還養得起來;若不加細料,這馬就是廢物了。見你說得可憐,咱與你三十兩罷。”雄信還了三十兩,也不十分要買,轉身過橋就走。叔寶無奈,只得跟過橋來,口裡說道:“憑員外賜多少罷了。”
雄信進莊,立在大廳滴水簷前,叔寶見主人立在簷前,他只得站於月臺旁邊。雄信著手下人牽到槽頭去,上些細料來回話。見叔寶狀貌魁梧,因問道:“足下不像我這裡人?”叔寶道:“在下是濟南府人。”雄信聽到“濟南府”三字,早動了一個念頭,向叔寶道:“請進來坐,有話動問兄,濟南府咱有個慕名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