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試試過普通人的日子。
李子巷重建了,改名後李子巷,重新種了一棵李子樹,幾年下來也長得像模像樣。南河街錄籍衙門還留著當年的名冊,梵準準找上門,那個籍戶長是個老大爺,當年的鄰居,認得準準。
“準準啊,喲,長這麼大了。”
梵準準點頭,張嘴差點喊施主。
“對不起爺爺,我不記得您了。”
老大爺不在意,“那時你還小,不記得也正常,呵,這下子十年過去了吧。”
梵準準“嗯”了聲,“我來尋個住處。”
老大爺翻起卷宗,想了想,“後李子巷巷尾還剩四個宅子,就原來你們家那附近,你去看看要哪個,南河街空了不少地,你要是想住到別處去,爺爺幫你想辦法。”
梵準準應下,出去轉了一圈看宅子,回來跟他說就住第一十二戶。
對於難民,鳳陽郡給每戶補貼二兩銀子,雖然這麼多年都沒有梵準準的訊息,但既然他回來了,衙門也認了,老大爺還是把錢給他,囑咐道如有難事可以來找他。
畢竟當年的李子巷街坊鄰居不剩幾個了,幫襯下實屬應該。
他是初春來的,一晃倆月過去,日子越來越有起色。
也是,小門小戶的孩子到他這個年紀也差不多出門闖蕩了,南方只要靠水的地方就餓不死人,河邊打漁,集市上幫人挑擔,江口碼頭搬貨,或者你要有點手藝,街邊擺個攤兒賣點糖人扎個風箏捯飭些花花草草,都能湊出口糧。
梵準準別的能耐沒有,他沒上過學,十年來每天就是抄寫佛經默誦經文,給寺裡種地,聽老和尚打打機鋒,思來想去,他決定在街邊擺攤替人抄書,又去城裡幾個大小佛寺跑一遍求照拂,要是有什麼抄抄寫寫的活兒沒人願意幹的,留給他,他每隔一天來看看。
就這麼磕磕絆絆的,居然也過下來了,梵準準沒大志向,他還不到十七,人生剛剛開始,然而他卻像養老一樣,錢呢,只要夠吃用就行,房子呢,只要能遮風避雨就行,種下去的菜呢,只要吃著能下飯就行。
直到第三個月頭裡,他發現隔壁一十一戶的宅子有幫僕役打扮的人進進出出地搬東西。
有人要搬進來?
梵準準心裡有點打鼓,畢竟一十一戶院牆後面也對著三分之一的河灘地,新來的是什麼人,會不會跟他爭這塊地?
小門小戶的,保不準都想多佔點便宜。
但他實在也無法,假如真的不好相與,他這個溫吞的性子到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人爭,只得作罷。
如此惴惴不安地過了幾日,一大早聽到隔壁門口放鞭炮的響動,震耳欲聾,嚇得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當日住進來的時候居然忘了放鞭炮!
喬遷之喜什麼的……梵準準垂眸,算了,都這時候了還計較那個做甚。
洗洗漱漱之後再揣上點吃食,梵準準要出門掙錢去,他向來喜歡從後面的小門走,可以順便看看河灘的菜圃,今天因為要出攤,小門不夠寬,只能推著攤車從正門出去。
隔壁家有很多人上門拜訪,手裡還拎著東西,門口站著兩個男人,言笑晏晏地招呼。
富貴人家?
梵準準疑惑了,南河街這一帶全是這種歪七扭八長長短短的巷子,住的人多且雜,卻從來沒有見過有錢人,沿岸的宅子都不大,一口水井,一間廂房,搭個窩棚做飯,這種地方有錢人住得慣?
不過大約是不會跟他爭那塊河灘地了。
梵準準略略放心,腳步未停,照常擺攤去了。
入夜,梵準準磨磨蹭蹭地推著攤車回家,不曾想,家門口站著個人,正是他白天看見在隔壁招呼客人進門的男人。
攤車做的不怎麼好,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