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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不管如何不堪,不管曾受怎樣的羞辱。

他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文書,以乞丐叫花的身份活下去是唯一不被人拆穿的方法。

也曾有人欺凌,也曾有人不屑,也曾有強梁乞頭,施下馬威,打打罵罵地想又拖一個入夥孝敬自己,一切一切,咬咬牙,閉閉眼,也就捱過去了。

他倒不曾特意去乞討過,也沒有自稱乞丐,只是那落魄形容,很容易讓人往這方面去想,於是,也會有人偶爾扔幾文錢,或是拋些殘湯剩飯給他。

有時候,餓得極了,他也是不得不吃的,第一次食用人家信手施捨的東西時,手腳發抖,一碗冰冷的剩飯,竟是用了大半天才勉強嚥下去。

不過,漸漸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不在意了。

他只是要活下去而已。

因為,風勁節要他活下去,儘管他已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但是,風勁節想要他活下去,風勁節至死仍在為他籌劃,費了那麼多苦心,只為保住他的性命,那麼,他就只得活下去了。

活下去,活著才能去承受羞辱,感受痛苦,而不管是什麼樣的奇恥大辱,不都是他應該受的,應該承擔的嗎?

只是,人心原來可以如此冷酷,就算是再大的苦難,次教多了,也就麻木不仁了。

現在,他可以完全漠然地任人踢打踹罵,現在他可以在餓極了的時候,為了延續生命,眼也不眨一下地,一口就把半個髒饅頭吃下去。

現在的他,不懂自尊與自愛,不懂志向與理想,只是純粹地如行屍走肉一般,僅僅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吧。

現在的他,甚至麻木地,連痛苦,悲傷,恥辱,無奈都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

他在眾人的訕笑中,站直了身子,搖搖晃晃往外走去。餓了三天了,就算有半隻饅頭略略充飢,終究還是沒有什麼力氣的。

他略略有些迷茫地想,對了,三天來,遊魂也似四下地走,為什麼在這裡停了下來,似乎是聽到戲臺的方向,有人用悲傷的唸白,喊著:“勁節,勁節……”

知道這只是演戲,卻還是不由得停住了步伐,不由得一跤坐倒,不由得喝了兩口劣酒,不由得心搖神動,伏地不起。

戲臺上演得好忠良義士啊,似乎在前生,他就是那個忠正為國,一心想為民請命,為國建功的好官吧?似乎在前世,他付出了那麼多,就是指望著有一天,百姓可以太平安樂,不會再有人無家可歸,行乞為生,受人白眼,似乎在前生……

然而,原來,他愛國,而國卻根本不在乎他。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自以為早就看透,自以為,只需心之所安便別無所求,原來,當災難真正降臨的那一刻,誰也不可能真正心平氣和,坦然而受。

他搖搖擺擺地往前走,不辨前路,不知方向,本能地又把那酒壺舉起來想喝,倒了半日,才醒悟過來,已經沒有酒了。

在前生那些快活暢意的歲月裡,在一切美好的回憶中,每一幕都有那個人,他的笑顏,他的傲骨,他與他,一起飲酒談笑。

最後那一夜並肩月下,那人笑著討酒喝,而他板著臉拒絕,卻在最後一刻許諾,待你歸來,與君共醉。

只是,再也沒有共醉的時光了。

他是那樣愛酒的人,最後的一夜,自己還是不曾讓他飲酒。

在前生,他曾笑著答他:“如果你死了,我會代你飲盡天下美酒,我會代你看盡世間美景……”他答應過他,要代替著他,把兩個人的精彩活出來,把兩個人的生命在一個人身上延續下來。

可是,終究還是失言了。

勁節,勁節,今日的我,已無力飲盡天下美酒,已無能去看天下美景,九泉之下,你當如何罵我失言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