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江南水鄉,煙籠霧鎖,姑父在水面上輕點,身形在搖曳的荷花中忽隱忽現,轉眼間就已到了對岸。這冠絕世間的輕功極兼淮水一派之長:“踏莎而行,狀似遊人踏春,意如閒庭信步。”
她和哥哥,表哥在後追著,穿過一片片荷葉,轉過一泊泊小湖,直到傍晚給那片淡粉灑上了金光,將翠綠染成墨赭,早已從習武變成了嬉戲…
此後的人生中,她最愛習的就是輕功,只因在水面穿梭之時,常能恍惚間見到兒時玩鬧景象,見到她曾短暫擁有的幾年歡愉時光。
小山起伏般的屋脊下,顧襄立在一片陰翳中,她的手死死扣著金柱,來倚住失力的身子。
本是擔心江朝歡飲酒無度,遭逢危險,卻莫名看到了這一幕。她心裡泛開了一片苦澀,數度想衝過去質問兩人,但幾番思慮,還是堪堪忍住。她只是望著嵇盈風坐在屋頂,雙腿一蕩一蕩的,腦海中隨之不斷迴旋兩人適才的對話。
他的心,到底是何種模樣?他曾說過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抑或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夢幻泡影,朝露閃電,連他當下承諾之時都不過是一場騙局…
顧襄頹然靠著柱子,滑落下來…
第二日一早,嵇無風兄妹出門時,打聽到江顧二人早已走了,遂懨懨離去。範雲迢卻鬆了一口氣,她生怕再遇魔教之人,忙傳訊駐在左近台州的大禮分舵,請求派人護送。
大禮分舵舵主趙圓儀,是丐幫現存六大長老中唯一的女子,平日鮮少參與紛爭,倒是安分守己得很。不過,與其他分舵交遊甚少,就是豫州之會也未參加。此次得到通傳,竟立刻親自前來相送,倒叫範雲迢有些不好意思。
路上,趙圓儀對三個後輩照顧有加,宛如慈母。
三人都是自小失恃,乍然得此精心照料,無不大為感動。三日之間,一行人渡過渭水,到了雍城,離豫州只剩兩日腳程,已是難捨難分。
於是在範雲迢的提議下,三人認趙圓儀為姨母。雖則有幾分真心,但範雲迢實則是為其父拉攏大禮一脈。此後三人更是親厚起來。
這日傍晚,因錯過宿口,幾人在雍城郊外紮了帳篷過夜。
丐幫本是花子行乞發家,自來都是窮人,於衣食住行並不講究。趙圓儀卻擔心嵇無風兄妹睡不習慣,這夜把他們的帳子裡塞了好些稻草,又解了披風鋪在上面,自己去外面守夜。
夜裡無風無月,星星也只幾點,靜得可怕。半夜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只見越下越大,轉眼間已有一指深積水,趙圓儀只得也入帳躲避。
四人擠在帳裡,自然睡不得了,便點了蠟燭閒坐。
嵇無風說起幼時出海打漁,也曾遇到過這樣一個沒有風的夜,氣息壓抑至極,讓養父愁眉不展。他說這海水越平靜,待會兒的暴雨越是狂烈,果不其然,轉瞬驟雨傾盆而至,伴著狂風大作,險些將小船掀翻。
似是在回應他的話,外面適時地劃過了一道閃電,轟然一聲悶雷,嚇得範雲迢一抖,緊緊抓住了嵇無風的胳膊。
嵇無風嘿嘿一聲,扮了個鬼臉,道:“這裡沒有滔天巨浪,卻有……”
見他停住,範雲迢正不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趙圓儀食指豎在嘴邊,瞳仁斜往帳外的方向,一瞬不瞬,神色嚴肅至極。三人登時緊張起來,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