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看了他們一會兒,忽然想起今天課上程聲告訴自己下週不再來學畫的事,頓感惋惜,隔著馬路使勁朝他揮了揮手,作道別。
程聲有一臺日曆,每天睡前拿一隻墨綠色水筆在日期上劃掉一天。當他劃掉第一天時,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出現了,程聲忽然之間發現很多東西,譬如小區裡總有隻狗圍著噴泉轉悠,他卻從沒見過這隻狗的主人,譬如側門超市裡的菜總比十字路口的連鎖大超市裡的便宜兩三毛,還尤其新鮮,再譬如爸媽已經徹底放開不管自己的事,媽媽甚至時不時主動問起張沉來,每次都要程聲帶一大堆東西回去,說這些全是給小張的。
那臺日曆上四月份的日期很快被墨綠色水筆淹沒了,終於到了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程聲在小區正門附近的花店裡買了幾盆綠蘿、金邊虎皮蘭和一大束紫色鬱金香。回了家,他把綠蘿虎皮蘭挨個擺在陽臺上,獨自蹲在地上看了它們大半天,想著以後有些花花草草陪張沉,要比聒噪的自己來得強。
看夠了,他又去廚房把新買來的花瓶洗乾淨儲好水,讓剪了根底的鬱金香浸進水裡,心滿意足地把這瓶花擺在客廳茶几正中央。
處理完這些花,程聲卻還覺得缺些什麼,於是找出這一個多月以來自己畫的上百張畫,隨手翻了翻。有風景有人,有爸媽發小海燕和張沉,有張沉坐在臺階上調音的正面、搭著耳機和其他人聊想法的側面、隔著玻璃指導別人錄音的背影,程聲統統憑記憶和想像畫下來,沒向任何人展示,只是自己一張張攢著,到了今天就全封進櫃子最裡層。
最後程聲把前兩天找律師擬好的財產轉移合同移到床頭櫃頂層,才有了真正要結束一切的實感。他沒有更複雜的東西需要準備,只不過要在明晚看過演出後找一扇窗跳出去,如同他小時候從圍牆上跳下來一樣隨意。
程聲懷裡抱著一個抱枕,如釋重負地靠在沙發上,什麼也不再想,握著水筆把日曆上自己最後一天劃去了。
就在這時,大門轉來一陣響動,程聲剛飄起來的思緒被突然打斷,嚇了一大跳,回過頭發現是剛剛結束彩排回家的張沉。
今天的張沉和以往不太一樣,背著琴包,懷裡抱了一大束花,他進門後把這一捧花放在玄關櫃子上,指了指程聲身旁沒來得及收起的日曆,問:「你怎麼忽然算起日子了?」
程聲側過臉,看了一眼身邊滿是筆跡的日曆,沒顯得慌張,反倒自然地向朝他走來的張沉搖了搖,「我出院起就開始記日子了,每過一天劃一筆,全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說完他指了指張沉懷裡一大捧紫色鬱金香,語調升得很高,「我今天也買了紫色的鬱金香,咱倆心有靈犀!」
張沉挨著他坐下,把花送程序聲懷裡,隨意道:「是正門那家花店嗎?我回來時路過,隨便買了一束,擺在家裡好看。」
程聲攬著他的胳膊,抽出一隻花聞了聞,說:「那給花瓶換水這事以後得你來,我不想幹活。」
張沉一口拒絕道:「誰買的誰換,不準偷懶。」
程聲好像察覺到什麼,忽然收起笑,抬起頭來認真盯著張沉看,卻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緒。
這種微妙的氣氛一直延續到晚上,兩個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身體挨著身體,誰也不說話。
過了不知幾個小時,程聲還是沒睡著,他覺得身旁的張沉也沒睡著,試探性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沒想到剛一動作就被人捏住手腕。
「你還不睡幹什麼?明天我們要早起。」
程聲仰躺著,瞪著眼望向天花板,說:「睡不著,你呢?你怎麼也沒睡。」
張沉說:「我不睡明天也有精力。」這話使得旁邊的程聲忽然笑起來,他嘖了一聲,徹底不打算睡覺,轉過身面朝張沉說:「怪不得你精力這麼足,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