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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回頭向程聲匯報:「銅鋁複合片,壽命長,不容易壞。」

程聲看著滿鋪子陌生的器材零件,隨便點點頭,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懂,只好說:「說了聽你的,我不懂這些玩意兒。」

這邊老闆熱情洋溢地「哎」了一聲,轉頭就去後面庫房拿了兩件嶄新的,他又從結帳的木桌子下面抽了兩根繩子,一邊一圈圈地捆一邊自然地和張沉閒聊起來。

程聲看著張沉熟練地和老闆交談,談雜事,和他本人八竿子打不著卻又和他生活息息相關的雜事。他在這場閒雜談話裡知道了菜市場裡白菜和西紅柿一斤多少錢,一戶人家一個月水電費大概多少,前幾天礦上又有幾個人死了,家屬去煤老闆家討說法反而被老闆僱的人打得頭破血流住進醫院。

最後張沉抽出幾張十塊的紙幣,把暖氣片的錢付了以後又風輕雲淡地問老闆他的摩托如果賣二手能賣多少錢。

程聲在旁邊站著,全神貫注聽這些瑣事,實在太瑣碎了,瑣碎到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都不知道白菜和西紅柿一斤多少錢,更不知道水電費去哪兒交,甚至連新聞裡的死人對他來講也不過是個冷冰冰的數字。

剛剛路上那些難以名狀的感覺在這一刻驟然變成一股格格不入的心氣不順,這種心氣不順裡還包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屈辱,因為他不屑一顧的小事竟然才是大部分人的生活主題。程聲甚至可以想像到,如果自己對他們談些搖滾和自由精神,他們一定會送給自己一副馬戲團看小丑的眼神,可憐地看他,大笑著回應他:「哈哈哈!你說什麼?我們才不關注那些東西呢!」

這種情緒讓他回到夏天剛來臨那會兒,他還在北京呆著,一學年剛結束,他們系全名叫電腦科學與技術系,96年全國計算機專業評估裡排第一。全國各地網咖還沒開起來的年月裡,他已經學會程式設計序,還會拿自己編的小東西寫寫樂譜,可他仍然覺得生活缺了些什麼,每天浮在燥熱空氣中,突發奇想搞些破朋克樂瀉火卻怎麼也洩不出來。

張沉察覺到旁邊人忽然不說話了,但他不在意,他什麼都不在意,把老闆捆好遞過來的鋁銅複合暖氣片裝進一個袋子裡。老闆家女兒正站在他斜對角的木桌子旁邊,聽她爸和張沉聊了大半天,等他們終於結束話題才有些羞澀地開口:「哥哥,我這學期考了班裡前五。」

張沉輕微地沖她笑了一下,手裡動作沒停,說了聲:「真棒。」

程聲把目光轉向張沉,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分不清張沉口中的「真棒」是真心實意還是客套,但不容他考慮什麼,老闆家女兒又扭捏著開口了:「你明年是不是就不在雲城了?我爸說你要去大城市上大學,走了就再也不會回咱們這個小地方了。」

「不一定能考上。」

老闆女兒手裡仍攥著暑假作業本,信誓旦旦笑著說:「不可能,連你都考不上的話咱這沒有人能考上啦!我爸天天嘮叨我別跟我大哥那個挖礦技校出來的學,要多向人家張沉哥哥學習,沒準下個三年能上個省會的大專呢。」

這句話讓程聲的心梗塞住了,空氣進不來也下不去,他覺得自己徹底來錯了地方,如同跌進一個黑咕隆咚的山洞,裡面住著群野人,他們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他這樣唯一一個文明人反倒成了異類。

他越想越生氣,在張沉遞給他剩下來的錢時沒忍住心裡那點兒火氣,忽然推了張沉一把,但他推完就後悔了,手一轉,抓住張沉的手腕,另一隻手把他遞過來的錢推回去,腦子一熱,說:「你不用把剩下的錢給我,我不會說,奶奶不會知道的。」

剛剛還笑著和小姑娘說「真棒」的張沉僵了表情,用一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瞥了程聲一眼,和老闆一家人說了句再見就兀自快步走出去。

身後一陣老闆「晚上小心點兒」和年輕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