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月光稀疏錯漏,淡如雪霽時的天光。
光影陸離間,坐在木樁上的少女忘記後退。
她在漫天飛舞的螢火裡,抬起羽睫看向眼前的少年。
十九的髮尾垂到她的頸間,他的唇離她的臉頰近在咫尺,呼吸帶來的熱意將她的耳緣燙紅。
李檀聽見她的心跳漸漸變快,但又不像是心疾將要發作的前兆。
這般的陌生又美好,令她想起躺在病榻上的時候,聽見窗外梅樹上簌簌雪落的聲音。
她紅透頰,微側過臉,語聲輕如月下花露:“那你……不走嗎?”
十九低垂視線,看著她微紅的臉,眼底的笑意濃得快要藏不住,但嘴上卻依舊是問她:“公主是想趕臣走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李檀本能地否認,抬眸卻撞進少年盛滿笑意的星眸裡。
她臉頰愈燙,找補道:“我只是想問問,來影衛司的這些年裡,你有沒有想過回自己的故鄉。”
十九重新坐回屬於他的木樁,拿手託著自己的下頜,語聲慵懶:“想過啊。”
李檀羽睫半垂,指尖輕握住自己的袖緣。
“那你,想什麼時候回去?”她輕聲詢問:“一年半載,月後,還是……更近?”
十九側首看她,輕輕而笑。
“自然是等到公主痊癒之後。”
李檀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她有頃刻的離神,回過神來後,便又抬眸看向他。
少年依舊是笑眼彎彎的模樣,讓人猜不出他話裡的真假。
十九似也看出她的懷疑,他笑著啟唇解釋:“臣的故鄉在天寧郡以南,想要回去,先得翻過連綿百里的荊山山脈。一來一回,便是數月。”
他伸手接了枚螢火,照亮彼此之間的夜色,語調分明是苦惱,但眼底的笑意絲毫不減:“但影衛可沒有輪值。司內也不會給臣開幾個月的休沐。”
宮內規矩森嚴。
他要是真的不辭而別,即便是受再多刑罰,也別想再回到李檀身邊。
李檀顯然也是想到這點。
她嘗試著問道:“那要是,我的心疾,一直都好不了呢?”
十九抬眉:“那是臣該擔心的事。”
“為公主開方施針的一直是臣,要是公主的病好不了,那也只能證明是臣無能。”
李檀聽出他話間的意思,唇角輕輕抬起。
她替他辯解,語聲輕柔:“不怪你。”
“太醫院裡的太醫們忙碌這麼多年,也未曾治好我。”
十九著眼看著她,像是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她此刻的想法。
但這個年紀的少女心思太過細膩,他終究是落敗般地放棄,微微有些不解地問她:“公主究竟是想臣留下呢?還是急著趕臣走?”
李檀低垂的羽睫蝶翼般地一顫。
她其實,並沒有很深地想過這個問題
。
她只是本能地覺得,要是十九也不告而別,她會覺得難過,比小七離開時更為難過。
而人,總是本能地趨利避害。
但如果非要去細究,她想,在她的病無力迴天之前,她其實更希望十九離開。
希望他騎著駿馬越過崇山峻嶺,回到他天寧郡以南的故鄉。
而在此刻——
她輕抬起羽睫,看向正坐在木樁上,笑望著他的少年。
在這般溫柔的春夜裡,她有些出神地想——
無論來日如何,至少今日,至少此刻,她是希望十九能夠留下的。
但挽留的話語才到唇畔,十九便從木樁上站起身來。
那枚螢火同時從他掌心裡飛走,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