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受到成年楚虞的影響,任雀在昏沉不安的後半夜夢見了過去——那段不太美好的經歷如同夢魘,日復一日地纏繞著任雀。
南若對撿來的孩子額外上心,曾經是任雀,後來是楚虞。任雀在他們走後一個月前往西梵天,左右盤旋,上下打點,拿下了一塊能建樓的珍貴地皮。他請白澤寫了一塊匾,樓沒建成,南若的求救訊號先傳來了。
關山海的西沙海岸,監管者與人魚族劃定的真空對峙地帶,雙方均不許踏入。南若的求救訊號急促,瀕臨消失的鼓點下是無望的殘酷,任雀不記得那天他是如何趕到海岸的,只察覺再有意識時,南若已經沉入海底。
人魚族的萬千兵馬遮蓋蒼穹,雷雨暴雨,狂風怒號,海面從未有如此狂怒,彷彿要將天地摧毀,萬物歸於湮滅。天際遠處立著一處宮殿似的虛影,火紅的焰苗在妖物頭頂燃燒,染紅刀劍光影,也激起任雀的殺意。
楚虞渾身是血,他滿身傷痕地摔在沙灘上,仰頭盯著黑雲下他身前匆忙趕來的任雀,眼淚在眶中打轉,剛要抱住任雀的腿,就被暴怒中的梵鳥掐住脖子。
「啊……啊……」小魚懸在空中,努力拍打任雀的手。任雀一貫冷靜,略帶軟意的眸子裡,滿是歇斯底里的心碎與恨意。
任雀紅著眼,手指收緊又鬆開,他死死咬著嘴唇,直到楚虞哭著捂住他的手指,他才砰地放開。
小魚球摔進沙子裡,楚虞拼命咳嗽,任雀卻已轉身,刀刃與鎖鏈齊飛,如惡魔解禁,踏向海浪。
人魚族的血染紅了西沙海岸,消逝的生命、斷裂的肢體,於電閃雷鳴下狂妄飛舞的銀色光芒,摧邪的梵音如出鞘即斬的屠刀,在人魚的地界上空久久迴蕩。
後來,楚虞理所當然地被發現了。
洛神府私藏來路不明的人魚、身為監管者的南若帶人魚私自闖入兩族約定的對峙地帶、任雀在對峙地帶屠殺人魚族,諸多罪狀,每一條都是板上釘釘的重罪。很快,洛神府被監管者的監察者包圍查封,楚虞入獄,任雀遊走在各種懲戒會議中,在楚虞的刑罰中拉扯。
在近乎一個月的時間,任雀一次也沒去過浮世迴廊的監獄探望楚虞。
因為監管者與人魚族的交涉提議,若水南岸要求殺死楚虞,為死去的萬千人魚士兵陪葬。
他想去看看楚虞的,可愧疚、自私與無處藏匿的怨懟撕扯著他的內心。
「你去看看楚虞吧,他在監獄裡什麼都不肯吃,一有人經過就起來看,估計是在等你。」
在他一氣之下燒了那塊匾後,白澤對他說。
任雀回到洛神府早被查封的院子裡,仰頭望著蔥鬱的梨花樹。
樹無情,歲月輪轉萬千,不諳人間事,風穿堂而過,寒意刺骨。
「南若,我不明白。」任雀喃喃道。
那具行屍走肉般勉強直立的軀殼搖搖欲墜,樹不會回答任雀的問話,死去的南若更不會。風聲呼嘯,葉子抖動,琉璃瓦被陽光鍍過,明亮耀眼。
「我曾經想過,如果沒有楚虞就好了。」任雀嗡動嘴唇,他撫過梨花樹粗糙的樹皮,聲音逐漸顫抖起來:「我在海岸時,有一瞬間,甚至想過殺了他,就好像只要他死了,你就會回來一樣。」
只要他不出現,就不會有人奪走你。
偌大一個洛神府,只一朝便空無一物。
「南若,我不知道我怎麼了。」任雀哽咽出聲。
任雀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恐懼。
他怕自己會傷害楚虞,後怕與愧疚永不消失。
「可是,我……」任雀啞了聲音,後知後覺的痛折磨著自認為純淨無懼的靈魂,他微微收緊指尖,身形孑立。低下頭,不敢直視樹上的嫩芽。
楚虞曾抱著樹幹,好看的尾巴垂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