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娘子撇了撇嘴,“身在這汙糟之地,也不會有人憐惜自個兒身子,還得自己為自己打算,不然——,落了如我一般,那就是天大的笑話。”她如今得了髒病,百花樓也不接那種販夫走卒的粗人生意,秦媽媽又不能說賣了她,只得留著做些粗活。
霜白知道這雪娘子之意,只得勸慰道:“姐姐還是將養好身子,以姐姐的名利才情,再放光彩也很是容易。”
孰不知,那雪娘子聽了之後並放聲大笑。
惹來茗兒從外屋趕緊進來,“雪娘子還是謹慎些,今日我家姑娘不出去,媽媽那邊甚是不悅,如又被她聽了去,只怕一會兒又要上門來數落我家姑娘。”
誰知雪娘子粗糙之手一把揪住茗兒的紅蘋果小臉蛋,半是嚴厲半是嬉笑,“何苦那麼怕她,你再過一兩年也得梳攏接客,若是日日裡怕她,那不得怕上一輩子。何況——花無百日紅,讓你家姑娘趁著現在能言語時多言語,不然——”
茗兒鼓起腮幫子,憤憤不平,“我家姑娘國色天香,自然受媽媽寵愛。”
“——茗兒!”霜白趕緊止住茗兒。
雪娘子搖搖手,似是不在意,只哄著小丫頭講,“是極是極,知你家姑娘國色天香,快借你家姑娘名頭,去廚上要些熱乎吃食來。我一早就在做活,此時還肚中飢餓。”
茗兒被姑娘說了,甚是委屈,此時還被雪娘子使喚,更是不樂意。
霜白只得推搡了她一把,“快去要點熱乎湯麵,我也吃上些。你素日彈不爽快的瑤箏,正好雪姐姐來,讓她指點你幾許。”
“快去吧,小丫頭。”雪娘子也使喚道,待茗兒出去關上房門,雪娘子才酸溜溜的說了幾句,“花無百日紅,你得早些為自己打算。這百花樓裡誰能笑到老,除了媽媽之外,並是那些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龜公,而今你花色正好,趕緊籠著個貴人,出了這泥地才是上策。”
霜白何曾不知這些道理。
可又能如何?
她也曾是良家女子小家碧玉,如不是父親觸犯了法令,又怎會一步步落到如此地步。
“雪姐姐所說我自是明瞭,只是道理簡單卻甚是艱難,身處煙花之地本就是卑微如草芥,有些能耐的客人不過也是當我如玩意……”說到此處,更是心酸,再說不下去。
“近日裡那孟公子不是夜夜宿在你這裡,哄著他給你贖了身子,好過在這樓裡度日如年。”
誰知霜白搖了搖頭,“他不過是來參加明年恩科的舉子,如今三十來歲無不是靠著家裡資助……,罷了罷了。”
雪娘子聽來,心中頓時瞭然。
“可惜了那廢世子,不然以他的能耐,帶你出這個泥塘輕而易舉。而今僥倖撿了條命,只怕也是自身難保。”
提到李嶝,這百花樓裡無人不知。
倒也不是李嶝是這裡的常客,恰恰是因為跟前的霜白。
霜白剛梳攏時,並不得寵愛,兼之遇到幾個惡客,裡外散發了些與她不妙的謠言,更是惹來客人厭惡。倒是在一次遊湖賞光之時,霜白跟著樓裡的紅姑娘一併上了畫舫,李嶝見她被人作弄又不敢反抗,只暗地裡偷偷飲泣,當眾做了首菩薩蠻,讓她吟唱。
誰料這一唱,並讓旁人知曉她的琵琶彈得極好,歌喉也是清亮軟糯惹人憐愛,有人當面問了他:世子,這詞能暑您的名號嗎?
李嶝點頭。
當眾贈與霜白。
卻不料,這樁佳話口口相傳,來百花樓裡聽霜白姑娘的琵琶與歌聲者立增無數,徹底改了霜白的命,從普通的倌人一步登天,慢慢做到了花魁。
不然這百花樓裡近百十來號姑娘,個個都是老鴇秦媽媽精挑細選買了進來,要想做到拔尖兒的實屬不易。
霜白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