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人吃起乾醋來。那女人肯定善解人意,說話輕聲細語地,哪像她,一張嘴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些都還不算,光論出身,她根本沒得比,她是賊窩裡出生的,說出去準會嚇死人!
都是老爹害的,既然不讓她下山,幹啥又要侯老頭教她唸書認字?既然把她當女孩子看,怎麼不讓浣浣教她,或者從小就訓練她那些三從四德?
呸!呸!呸!賊又怎麼樣?她怎麼可以輕視自己的出身?那些女人家動不動就昏倒、尖叫的舉動她可不敢領教。上回易大叔帶只繡工精美的三寸金蓮兒回來給她把玩,她橫著比、堅著比,怎麼也不敢相信那玩意叫“鞋子”?簡直殘忍到家,當荷包用還差不多!
曉恩雖這麼開導自己,但心頭仍是有莫名的疙瘩,索性轉頭狠狠擰自己大腿一下,算是懲罰。又不是跟他合八字、配姻緣,還計較什麼門當戶對?想到八字,她霎時紅了臉,再想到樹林子裡跌的那一跤,更覺羞死了!
不要胡思亂想!他是他,我是我,有什麼好說的?曉恩在心裡叨著,急忙翻出眼前這男人的所有缺點,好教自己別被比了下去。
“我念過上元燈會,念過中秋遊湖,可沒聽過廟會。”她本想振奮士氣,誰知一開口便洩了底,顯得無精打采。她警覺地跳起來,生氣地大喊:“氣死人了!想我念過的書本疊起來少說也夠砸死幾隻小狗、小貓了,就是沒見過世面。像什麼‘長江萬里歸帆,畫樓洗淨鴛鴦瓦’,什麼‘貴何如,賤何如,六橋都是行經處
唉!我連六橋長什麼德性都沒見過,就更別提什麼畫樓鴛鴦瓦了!六橋?喂!你見過六橋嗎?“
“當然。”
聽到這個肯定句,曉恩更顯懊惱,她垂下頭,賭氣似的猛瞪自己的膝蓋。
她那個模樣,松吟全看在眼裡,而他竟也感覺心頭沉重起來。
“想不想去見識、見識?聽說這個賽廟會在這附近一帶可是數一數二的熱鬧哦!”話一出口他心裡便直喊:糟糕!怎麼搞的?自己見不得她不快樂嗎?
松吟的臉沮喪地垮下,和曉恩遽然而來的喜悅有天壤之別。
“真的?”她驚喜地拍拍手,忘形地捉住他的袖子。“好棒喔!蕭大哥,你人真好!”
“但是,你得答應我,要乖乖回你爹那兒去的。”假裝沒聽到她的讚美,松吟鎮定心神,輕輕拉開她的小手。
他在幹什麼?他說了什麼?松吟愕然地想,他其實是不想她回去的,為何從午後開始,他的內心裡就像是有兩方人馬在拼命拔河似的?一方理智,一方情感;而在勝負未定前,他完全失去了往日行事該有的冷靜沉穩。
唉!松吟,你是個堂堂士大夫,千萬別讓私心壞了應有的規矩禮數,而枉費多年來夫子的教誨。
這句宣言自心裡一出,松吟把隱藏在心裡最真實的感覺全數埋葬。
“答應嗎?”他問。
曉恩看了他半晌,認真地點頭;但在心裡,她可不這麼認為。哼!千辛萬苦溜出來,說什麼也要玩夠本才回去。
那對慧黠的眼睛中閃著無法捉摸的光芒。
基於前車之鑑,他直覺地不相信她懇切的答覆,但話既已出口,由不得他反悔。“你不能騙人!我最討厭不守信用的人,也不喜歡被人家戲耍,你得先答應我。”
“嗯!我曉恩對天發誓,騙人的是王八。”她又把一隻手藏至背後作怪,發完誓之後笑得很是怪異。“我承認一開始騙你是不對的,但是你想想,我沒見過世面,每個人的好壞又沒寫在臉上,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壞人?所以你也得答應我,絕對不把這之前的事放在心上,我這人最討厭別人翻舊帳,好不好?”
松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女孩是個不折不扣的“麻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