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外祖父泉下有知,知道他的承爵嗣子是以這等方式選拔出來的,也該當瞑目了。”
李弘說到這裡,忽然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微妙,不由下意識地朝著周圍逡巡了一圈。
從諸人各異的面色中他更加確定,他剛才說出的那一番話裡,確實有什麼不妥的東西。
與其說這些人是因為在認真聽他說話而保持緘默,不如說,是他們都忽然陷入了一種凝重的
() 沉默之中。
李弘遲疑著發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楊思正自覺自己不能算是個聰明人,都覺得天后此舉大有內涵,在聽到了太子的這個問題時,該當以點頭回應。
把考生的名字都給糊上然後審閱這個辦法,哪裡是什麼小事!
太子在將其說出的時候,彷彿真只當那是個需要被用來確保公平的手段,可事實上,這對於整個制舉簡直要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國公武士彠能不能在選出個嗣子後瞑目不好說,他們在場諸人的先祖怕是要在墳墓裡跳出來!
他們弘農楊氏為何要在這南北朝戰亂中,寧可允許旁人冒認祖先,也要將楊姓子弟匯聚在一起,還不是因為,氏族之間的姻親關係和同宗關係就是最為穩固的入場券。
宰相李敬玄為何要讓自己和趙郡李氏聯宗,又先後迎娶了三任名門望族出身的夫人,同樣是因為朝堂之上的守望相助在方今時局之中相當重要。
正是這些日積月累下來的優勢,讓他們的宗族子弟在參與科舉之時,只要將籍貫出身寫在上頭,便能比起常人更多一個出頭的機會。
更有甚者,背景靠山格外硬的考生,可以在制舉沒有舉辦的時候,在貢舉的流程中直接跳到禮部的省試環節。
這幾乎已經變成了約定俗成的關係。
現在卻突然有個人說,要將大家的名字都給蓋上,以確保旁人不要看到這些資訊?
楊思正和同在此地的戴至德兩廂對望,張文瓘和蕭德昭面面相覷,都自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憤怒與驚懼之色。
楊思正是因為弘農楊氏的關係才在太子東宮任職的。
戴至德的父親便是宰相,他也是宰相。
張文瓘雖然是由英國公李勣提拔上來的,但他怎麼說也出自清河張氏,他的兄長甚至比他還先一步踏上仕途。
蕭德昭就不必說了,他出自蘭陵蕭氏。
這些人,都是科舉展露姓名的受益者!
……
“太子不需要參與科舉,在代為監國的時候也沒有負責主持過科舉,竟是一點都沒意識到這其中有這麼大的問題。”蕭德昭揹著手走出東宮的時候,便忍不住低聲嘀咕。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當怪太子沒有一點為政上的敏感性,還是該當說,多虧了有太子這個門路,才讓他提早了一步知道了這個訊息。
天皇天后巡視洛陽之時,科舉往往由東都尚書省舉辦,而非交由太子,也恰恰讓他少了這方面的學問。
此前他們這些東宮屬臣都並不覺得此事要緊,可今日卻覺得,太子實在是有些愚笨了。
以天后手腕,若只是要保證武家人的考核公平,還有不知道多少種辦法,根本沒必要動下這樣一刀。
這分明是在找到了一個藉口後,對著世家割肉!
當年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等人反對她坐上皇后寶座,其中一條緣由就是她家世背景太低,今日看來,這個反對當真很有道理。
若是武后乃是世家女出身,絕不可能往自己人身上捅出這樣的一刀。
“其實太子在此事上有些糊塗,對我等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
蕭德昭回頭就見戴至德跟了上來,以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