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從頭想,我究竟是怎麼站到這裡來的。三天前的這個時候,我還和同事坐在酒吧裡很裝蛋地點德國黑啤,聽他們小聲地用四川話划拳。我每個月的薪水就是這麼花光的。成都是個享樂的城市,本來很適合我。那我為什麼把好好的差事弄丟了?就是因為衛經理說我是飯桶嗎?那個老女人對誰都這樣,若是平時我還能說上兩句俏皮話把她逗笑,我相信她在罵我的同時也在等著我這麼做。可是我沒有表情地把那個傻�“千媚”護膚露的文案摔到她桌子上。她嚇了一跳,我也是。“老子不幹了。”我一字一字地告訴她。
一分鐘後我就問自己:逞什麼英雄呀,這個月房租都還沒交呢。我平時不是個衝動的人。那麼——是因為那張請柬嗎?大紅的喜帖,我當時都蒙了。開啟才看見馮湘蘭的名字,她要結婚。操,她也嫁得出去,這世道。
她在請柬裡夾了一張紙:“周雷,我希望你能來。”也真難為她,畢業以後我去過北京、廣州、大連、長沙、昆明,最後才來成都,她一定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我的地址。那天晚上我徹夜無眠。所有的神經末梢都因為跟“清醒”摩擦了一夜而升溫。導致我第二天心煩意亂口乾舌燥。我想這才是促使我丟了工作的直接原因。
天楊,我們高中畢業以後,我和很多女人睡過覺,大江南北的都有,馮湘蘭是其中之一。不,我想她應該算是我的女朋友,不過她從來不肯承認這個。
然後我開始回憶,在那個無眠之夜。這得從我的大學說起。
我是蘭州大學畢業的。我的故鄉的孩子都在為外面的世界努力著。就拿我和天楊的母校來說,在那所全省最牛�的重點中學,沒有幾個人認為自己生下來是為了在這個鬼城市過一輩子——這城市潦倒也罷了,閉塞也罷了,最不可原諒的是連荒涼都荒涼得不徹底——滿大街粗製濫造的繁華讓人反胃。高考的時候大家一窩蜂地在志願表上把中國略有姿色的城市全體意淫了一遍。那些在第一志願欄裡填上故鄉的大學的,肯定成績不好。至於我,為什麼是蘭州呢,因為岑參高適們的邊塞詩讓我深深地心動,因為我老早就想看看敦煌壁畫,我還喜歡武俠小說——總之一句話,一個人也許只有在十八歲的時候才會用這種方式決定自己的人生。不僅如此,我還將裝蛋進行到底地在第一欄填上了“中文”系。我爸媽倒沒說什麼,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能考上第一批錄取的學校。我走了狗屎運。可我一直都覺得,上天給我這個機會是為了讓我清醒清醒——什麼叫白日夢和現實的距離。
簡單點說,岑參高適欺騙了我,那些諸如“張掖”“酒泉”“涼州”等古意盎然的地方都墮落得只剩下一個好聽的名字。我還發現,其實莫高窟假期的時候來參觀也就夠了,犯不著這麼激動地以身相許。最讓我傷心的是這裡的姑娘,跟我們那兒的姑娘一樣因為氣候的關係面板缺少水分,跟全中國的姑娘一樣只認得錢,那種柔情刻骨慧眼識英雄的——我沒見著。除了以曠課和泡妞度日之外,我沒有其他辦法來表示我的憤怒。我上鋪的哥們兒用一句話總結了四年的大學生活:“從對大一的清純少女心存顧忌,到非大一的清純少女不上,這是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但我不行。我不喜歡清純少女。那些捧著銅版紙時尚雜誌,聽著王菲劉若英的專輯,使用或渴望使用CD香水,自詡小資或者追隨小資的“少女”們,是層次稍高些的傻�。她們居然相信那些讓她們感動得亂七八糟的諸如網站CEO和廣告公司行政總監之間的婚外戀故事。如果她們是一所名校的學生,那更糟,她們會堅信那就是她們日後的人生。她們懷著一種可怕的共鳴為男女主人公在寶馬車裡吻別的場景陶醉,用“宿命”、“疼痛”、“淡然”這類原本美麗的漢語詞彙包裝精緻些的男盜女娼。多麼好,香車寶馬,錦衣玉食,有的是時間追悼一場“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