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第二節
馬衛國廣播著家家戶戶要把公糧交到村委來的通知。每年,交公糧的時候,他都要喊上六遍,每隔十分鐘一遍。有人曾經掐著表給他算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個小時過後,自然就播放起“紅旗飄飄”的革命歌曲。可讓人奇怪的是,今天人們只聽了一遍,就再也沒了他那大公鴨似的嗓音,而且也沒了他那特別愛放的曲子。
馬衛國這一反常的舉動,不知有多少人在心裡泛起了滴咕。只有他的老婆一如既往的像是接到了命令,聽到廣播後,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兒,拿起簸箕,一簸箕一簸箕地簸玉米,裝了一袋又一袋,又跑到老沙家把大閨女叫來。大妮子與丈夫在省城開了一家小小的飯館,買賣只是將就著剛混上吃。這幾天她一人回來是給婆婆作十年忌日。公公請阿訇走墳去了,家裡正忙著準備做油香。
娘倆從丁家門口路過時,連英要去借杆大稱。當她來到丁家時,一看滿屋裡坐著一幫子鄉老,也沒進去,從翠枝手裡接過稱便跟閨女回了家。孃兒倆稱夠斤數,又多裝了些,就讓閨女送到村委去了。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見大閨女又把糧食推回來了。
咋弄的,咋來回都推起了沉車?開天闢地頭一次把公糧退回來,當媽的這個納悶,衝著閨女就咋唬上了。
我說等等再交,你非得逼著人快去、快去。
買賣納稅,種地納糧,天經地宜。
誰說不交了,可你也得問問人家要不要再說。
你爸爸都廣播了,你沒聽見?
變卦了,交夠了。
這孩子,咱還沒交,咋就夠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路上的那些人跟咱一樣都推回來了,說是都不用送了。大妮子邊說邊往下卸袋子。一個你,一個俺爸爸,聽風就是雨,我那裡忙得一個跟倆似的,你抓起人來就走,這麼沉沉的一車叫我推了個來回。我真服了您二老。
看看,我都快支使不動你了,要是頭幾年我年輕那陣子,你就是給我推,我都不用你。你爸爸怎麼說?
沒見著。女兒的話,生生的硬,當媽的聽了,耳朵裡像是灌進了水。
行了,你走吧,顧你死婆婆去吧,死的比活的還重要。哼,這可真來了那句話,孃兒倆嫁人家——各人忙的各人的。要是六兒在……
就是她在,你能捨得讓她幹?那可是個不省事的主兒。
她那麼弱,就是她要幹,也不能讓她幹,累出個好歹來比支工錢都貴。可她總不會惹我生氣。
誰天生是幹活的命?都是你和俺爸慣的,才弄得她娘娘似的不病也像病。也不知道你們是疼她還是害她。
走吧,走吧,別反嘴吊舌的氣我了。
連英又生氣又納悶,天快黑的時候,見丈夫終於回到了家,進門她又咋唬開了。好歹算是逮住了個人,能不出出氣?
還有沒有正事?一會子讓交,一會子又把人攆回來。刷逛誰啊你?
這又咋啦,你倒說清了?
說不清。說清了還問你幹啥?
咋把糧袋子堆到過道里?看天陰的,讓雨淋了那還得了?
淋了拉倒,反正都不要。
吃槍藥了,好好的糧食,犯什麼病要糟蹋?
誰要糟蹋?是你們不要,村委不要。
嗨,明說啊你,我當什麼大事。要不說是娘們呢,家裡丟個雞,就要打天罵地到處找,丟了牛,你就成了沒事兒人啦。
挨刀的,誰不分輕重?哪次交公糧我不是挑最好的?從早晨就忙天忙地挑了揀、揀了挑,好歹地讓大妮子推去了,又不要了。
老孃們,你聽話要聽音,你咋聽不出我的意思呢?乾脆這麼說吧,公糧,今年的公糧大都免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