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榮和一眾丫鬟侍從都驚得下巴磕地,公子一向不沾風流,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迷暈個女子,直接回宅入房?
不過既然公子帶著喜意急著來見老爺,應該是認真的。眾人又互相瞥了瞥,忍不住樂得笑了。公子早就該成家立業,現在有了中意的姑娘也好。雖然那姑娘瞧著並非絕色,但也算得清秀。公子喜歡最要緊,若總惦著容貌配不配得上公子,豈不是為難了公子的傾城顏色。
虞從舟安頓好窈兒,轉身又奔出莊去,全然未見眾人饒有深意的嘿笑。
眾僕正眯著眼、等著公子再進門時好好給大夥兒說說與這姑娘的好事,卻見公子面色溫柔、兩袖生風地三進宅門。這回,右手竟隔袖牽著另一位白衣公子的手!
眾人心跳一緊,公子今日到底唱得是哪出?起先是抱個昏迷的姑娘來見老爺,如今又牽了個如畫的公子… 而那位公子的容貌,的確扣人心魂、男女通殺,說不出道不明的好看,叫人愣愣捨不得眨眼。
儘管他們看慣了自家公子的無邊俊顏,但眼前這一位、不爭眉眼,勝在雅風連連,宛如墜世謫仙。
卻見從舟融融一笑、望著那白衣公子說,「爹爹在桃花丘,我帶你去見他。穿過宅院,後門出去甚近。」眼底儘是溫馨。
虞榮等人再次驚得下巴磕地,這回真是脫臼了。原來公子要帶去見家長的不是那姑娘,卻是這個男子?
虞榮的嘴合不攏,大著舌頭問,「公子,這位… 是… ?」
虞從舟很認真地說,「這位是大公子。」
眾僕互相怔怔一覷,原來還有姓『大』的人家?
從舟牽著范雎、一路腳底生風,穿堂越宅,不一會兒出了後門。遠山岱岱,染著粉色春意,一眼望去,那小丘上似有數百桃樹,端的是盎然美景。
走近了,范雎已見一位須髯老者在桃花林中除草拾花。從舟興奮地就要喊出聲,范雎忽然將手一抽,反而緊緊握住從舟的手腕。從舟當他又要反悔,臉色瞬間發白,卻見范雎凝住他說,
「從舟… 哥哥做錯的地方… 你莫記恨。」
「怎會!」虛驚一場,從舟又緩下心跳,眉眼彎彎、勾勒出比桃花更璀璨的笑容。一轉身,從他掌中抽出手,向林中老者奔去,邊跑邊喊,「爹爹!」
虞願清直起腰,見到是從舟,慈祥一笑。未及與他敘敘近況,余光中看見桃花丘下,一人白衣如水,鬱鬱而立。他心覺異樣,不由凝眸細看。
虞從舟欣喜地一挑眉彎,握住虞願清的手道,「我尋到哥哥了!真的,他有畢首玉的另一闕,他還有支碧玉鹿笛,與娘親那支正成一對!哥哥已與我相認,今日他同我回家拜見爹爹!」
虞願清聞言大驚,眼神中愈加帶了一抹警惕,手上幾分力道全緊緊握住了從舟。
范雎緩緩步入花林,衣袂掀風,枝頭桃花瓣瓣飄起,似有自慚之意,在他身後虛虛浮浮,慢慢凋落。
他在虞願清面前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虞願清全然不似從舟那般喜上眉梢,反而冷冷打量著他。
范雎從懷裡取出半闕畢首玉,虞願清眼中倏忽閃過蒼涼。他將那玉遞在虞願清眼前,清聲道,
「先生可是、當年贈我金玉筆、締蘭扣的虞太傅?」
「哥哥?」虞從舟一愣,笑容僵作詫異。
虞願清瞬時呼吸起伏不定,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兩步蹣跚向他邁去,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雙眼。二十幾年過去,他再認不出他兒時容顏,但那金玉筆、締蘭扣… 若非是他,又有誰會知。
「你是… 你難道真的是… 公子淮…」
范雎眼眶泛紅,卻只是垂了眼,嘴角銜著一抹隱忍,微微搖了搖頭說,
「我早已不是什麼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