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果然大笑著跳起來,「原來連淮哥哥都猜錯啦,不念『堯』,是念『小』啦!」
范雎抬頭假意驚詫,仍然滿眼溫寵地看著她,「哦,原來是『小』,小令箭的小。」
范雎一手輕輕拉過她,仰望著她的小小得意,輕聲在心底喚著她的名字,
『窈兒… 小令箭… 為何無論讓我猜什麼,猜的都是你?』
……
他目光如水,瑩瑩煌煌,柔波在上,遮擋暗湧的悲涼。
小令箭似乎也看出他神色漸黯,卻不知是何緣故。她斂去笑容,指尖輕輕觸上他額頭昨夜被荊棘刺傷的疤痕,說,「淮哥哥… 很疼吧?」
范雎搖了搖頭,驀地站起身,雙手攏住她纖細的身體,他胸口的起伏不定讓小令箭微微有些心驚。
「小令箭,」他的聲音沉得好似深埋千年的靈魂,卻又帶著最低柔的懇求,
「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嬴淮?」
他感到她在他懷中微微一顫,沒有發出聲音。
嬴淮… 從她兒時起,這兩個字不知在她心中喊過多少遍,那是她心底最深厚的依賴,卻也是、最遙遠的禁地。
「叫我一聲,好麼……」他喉間酸哽,強忍著不想讓她聽出顫音。
「我… 」『不敢』二字深深咽在她喉中,眼眶早已泛紅。
范雎雙臂一緊,她的側臉撞在他的胸口,淚水倏地淌落,脫口而出那再熟悉不過、卻從未敢喊過的名字,
「嬴淮……」
她轉過臉埋頭在他懷裡。他聽見她壓抑地抽泣,口中含著哭聲、時而低喃,
「為什麼… 嬴淮… 為什麼……」
他抬頭望向遙遠天邊,一顆流星一閃而逝,剛剛點亮他的雙眸,又帶走他所有的溫度。
時光荏苒,若他在多年之前就放下復仇之念,抱她入懷,對她說愛,與她天涯浪行,江山暢遊,她是不是就不會中毒、就不會做死士、就不會愛上別人,那他與她,今生會是多麼不同。
只可惜,錯過霎那,轉瞬天涯。
「…我知足了。」他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天際飄來。
他黯然笑著,輕輕撫過她的長髮說,
「小令箭,我答應你,此生此世,我姓我名,只在你一人口中。僅你一人稱我為淮。」
姜窈怎會猜不到他的心念,他這一諾,便是在答應她,從此放下復仇之念。
世上再無公子淮、世子淮、秦王淮。只有魏人范雎,大梁流落,秦國為客,縱然再得秦王賞識,終究不過、一名亂世說客。
☆、97忘卻自由
第二日午間,范雎送小令箭去城郊客棧。未與從舟說道別之言,三人只是默然於心。臨行,范雎問虞從舟,「打算去哪兒?」
「還是回趙國。可能,去瑞得小鎮吧。」
范雎點了點頭,目送他二人離開。小令箭在馬上回頭望了望他,他站在客棧邊的橘林中,似乎邁了兩步,但後來還是停在樹下。距離越來越遠,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橘子紅紅點點似要熟透,卻襯得他一身白衣愈發寂寥。
……
虞從舟與楚姜窈離開鹹陽回到趙國,在瑞得小住數月,又從瑞得取道向北,到得離石,路上虞從舟與姜窈時而扮作漁夫,時而扮作樵夫,有時姜窈亦做男裝、二人化作一對趕考書生。一路倒是走的趣味盎然,似乎要在隱歸的日子裡、演盡百態人世。
這一生,又有幾人能夠放下自己的包袱、演作他人的人生…
但不管作何裝束,都難掩虞從舟一身風姿卓絕,往往一個隨意頷首、一回側目淺望,都會引來路人各種回首注目,有的痴痴,有的莞爾,似乎不信鄉村小徑上竟會有此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