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內的學生會根據家境的不同購買不同價格的墨條,有人一擲千金,也有人買的是最劣等的灰墨。苻離顯然仔細查過了,低聲道:&ldo;墨色烏黑,味道略微刺鼻,應是中下等的油煙墨。&rdo;
姜顏心中一涼,&ldo;紙是一錢五十張的貴重生宣,墨卻是二十文一塊的油煙墨,紙和墨的品質根本不在一個層次。&rdo;
苻離點頭:&ldo;兇手在故意隱藏自己的身份。&rdo;
&ldo;等等!&rdo;姜顏目光一凜,將紙箋對著燭光仔細看了看,拇指在其中某個字上擦過,望著指腹隱約可現的、兩顆塵埃般不起眼的金粉道,&ldo;這是……何物?&rdo;
六月初二,阮家前來迎接阮玉回鄉待嫁的嬤嬤趕至應天府,可這位慈祥的老嬤嬤見到自家姑娘渾身斷骨,披頭散髮,額上也摔得皮破見骨,如同死人般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悲痛得當場昏厥。
同天,錦衣衛在兩位司業的協助下找到了國子學館和太學館內三百餘名學生的手寫字帖,逐一排查字跡。
蔡岐與馮祭酒主審監督,姜顏在一旁候審,苻離避嫌,按刀聽候於門外。
除了國子學和太學生是官宦子弟,其餘下層書生買不起那樣貴重的宣紙,更無法弄來姜顏的字跡臨摹。因此,兇手只有可能是家境殷實的太學生或國子學生,多半還是與阮玉有交集的人。
篩查的每一刻都像是折磨,姜顏的一顆心懸在空中,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逐份比對字跡的岑司業和荀司業,第一次覺得時間竟是如此漫長。
三百餘份手跡,從清晨查到日上三竿,終於,岑司業乾瘦的手忽的停留在某張用了揚州生宣的紙箋上,頓了頓,才低壓的花白眉毛後抬眸,啞聲道:&ldo;找到了。&rdo;
&ldo;找到了?&rdo;姜顏忙先前一步,懇切道,&ldo;司業,可否容我看看?&rdo;
岑司業略一沉吟,便將手中那份篩選出來的宣紙遞給姜顏。
伸指觸碰上宣紙的那一刻,姜顏的呼吸窒了窒,幾乎立刻就察覺出紙張的熟悉感。她握著宣紙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平靜鼓動的心臟,這才徐徐展開紙張。
筆鋒粗獷,是男子的字跡,寫的是《論語》中的句子:【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
兩個&l;行&r;字,皆是上撇長下撇短,與誘騙阮玉的那封信箋如出一轍。乾涸的墨跡中隱隱流著暗金色的光,用拇指一擦,能擦下些許細膩的金粉,與信箋上沾染的一模一樣……那是流金墨,千金難求,專供應天府的貴族士子和書畫大家,苻離曾贈與阿爹兩條,故而姜顏識得。
她呼吸微顫,耳畔的心跳擂響,她視線下移,在宣紙的左下角找到了這份字帖的署名……
薛睿。
果然是他!
通紅的眼中流不出眼淚,姜顏緊緊攥著宣紙,冷冷笑出聲來。
一旁的蔡岐也認出了薛睿的名字,一時神情莫辨。
薛家人,皇后娘娘的孃家,太子的最大支持者,國舅之子……廳內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蔡岐拇指下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刀柄,許久才問:&ldo;姜顏,你確定是這份字跡?&rdo;
姜顏唇瓣抖動,望著指腹沾染的金粉,篤定道,&ldo;筆鋒,宣紙,流金墨,三樣都與誆騙阿玉的信箋一致,怎麼可能有錯!&rdo;
蔡岐疑惑:&ldo;流金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