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驕子,頂不屑我此等小人物,除了頤指氣使,全不關心我做些什麼。母親為了營造好繼妻與繼母的形象,泰半心思都撲在羅家兄妹身上,也顧不到我。倒是繼父,有著商人特有的精明洞徹。所以,我常常覺得,這個家裡,反是繼父,最最曉得我。
“好了,就這麼決定。儺儺留守,我們去度假。都去收拾行李。雅凝,麻煩你了。”繼父拍手,並對母親溫柔地說。
“哪裡。”母親優雅微笑,沒有多看我一眼,便起身同羅家兄妹去收拾行李去了。
繼父卻沒有立刻起身離去,反而看著有些無聊地坐在門旁的我,眼光研審。良久,他才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
“儺,一人在家,若覺得無趣,就去我的書房,裡面的書任由你翻看。我會告訴管家,我們不在家時,一切由你做主。”
我想我在聽見“書房”兩字時,眼睛肯定猛然一亮,以至於繼父見了,咳笑一聲。
“儺,這次回來,我們兩父女,是否該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等您回來再說也不遲。現在,我去幫姐姐整理行李去。”我也微笑,哪有人不打自招的?開誠佈公?我不以為然。
“滑頭。”繼父不以為忤,只搖頭微笑。
“您樂見其成,不是嗎?”我邊往外走邊反問。最老奸巨滑的人就是繼父了,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卻什麼也不說。哼,他是篤定我為了母親不會發狠,是吧?奸商!
一週後,我站在別墅門口,揮別母親繼父和繼兄姐。
“玩得開心些。不用掛念我。”如果我習慣用真絲繡花手絹而不是價廉物美的溼紙巾的話,說不定會戲劇性地朝遙遙遠去的黑色別克休旅車的車尾揮舞手絹,以顯示依依不捨的離情。可惜,本人環保意識不強,決沒有資源迴圈使用的良好習慣。說穿了,不過是一身平民氣質,不夠雍容高貴,登不了大雅之堂罷了。
待私家車在視線內消失,我才放下做機械式搖擺的手臂,呼,好酸。
“大家都回各自崗位去吧。”
留在家裡陪我度過暑假的,全數是在羅家工作多年的員工:廚師、清潔女工、園丁和管家。他們比我到羅家的時間還要長,資格還要老,歷史還要悠久。他們之於我,都是長輩,不是可以任意支使的。
“是,三小姐。”他們安靜地退下。
我汗顏不已。每聽人家喚我小姐,便情不自禁想起舊社會封建大家族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採花撲蝶,習得一手絕頂才藝,安分守己地等著嫁做人家婦,然後老死在另一庭園裡。我估計我那繼姐從巴黎學藝歸來,若事業無成,也要走這條路。想想也覺得恐怖。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頭扎進起居室,縫製戲服。這也是我暑假執意留下來的原因之一。我就讀的這所二流藝術專校,倒有個一流的話劇社。今年排了一臺新版梁山伯與祝英臺要公演,贊助商是某知名食品公司的年輕老闆。據說此君肯摸出如此鉅額贊助費是因為要追求前妻,早年此君風流倜儻,輕易把正在讀書的老婆追到手,娶進門。不料才一年光景,他便嫌棄嬌妻不夠風騷、不夠活潑,不夠不夠。總之,他不要黃臉婆,就扔下一紙離婚協議揚長而去。時隔多年,他突然發現自己的下堂妻成了國際名模,星途坦蕩,追求者甚眾,不乏名人富賈時,才後悔錯把鑽石當沙礫,白白拱手讓人。立刻又回頭追求。因為他前妻是我們的校友,並且十分熱忱地支援我們的話劇社,他為了追回前妻,投其所好,立刻痛快地花錢贊助。
我聽了傳聞,十分不屑此人,即使他是出錢的大爺。
但,再不屑此人,應盡的份內之職,還是要做。我這個話劇社道具組成員,在正式公演前,開始馬不停蹄地趕製戲服。
手邊的這一件是白色斜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