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湖泊,一改奔騰喧鬧的姿態變得乖巧而平靜,幾乎感覺不到它的流動,白而細柔的沙睡在岸邊,配上兩岸的青山、藍天、陽光,“孵”著一*露在沙面上的光滑如玉的鵝卵石,給人一種久遠的聯想。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17 茶磚上的銀子和女人(5)
一聲口哨貼著江面從對岸傳來,達瓦看見變小的丹增在遠處揮手,這是辦理好了過江手續的哨音。渡口的河灘上零亂地堆放著茶包和馱鞍,十來只牛皮船正在裝運茶包準備過江,兩百頭騾子站在鬆軟的沙灘上,映出江水的眼睛膽怯地盯住江水,靜靜地站在灘頭等待下水的指令,騾子四條腿的根部肌肉發出一陣陣的抽搐。每當這一時候,達瓦的心都懸在半空,望著平緩如鏡的江面不能有絲毫的大意,不然搬成金價的茶包就“喂”金沙江了。小扎西站在頭騾的旁邊不停地回望達瓦,等待他的指令,當達瓦看見所有的貨物都安全渡江後,用拇指和食指含在嘴裡打了一個口哨,呼嘯的哨音劃過長空,小扎西放開頭騾,“確”(走)地一聲下令,並在頭騾屁股上重重一拍,頭騾的四蹄第一個走入江水,達瓦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紅布袋,取出一粒杜吉扎寺活佛加持的“甘露丸”,含在舌頭上,嘴裡默默地念著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成群結隊的騾子,三頭、五頭、十頭一撥一撥地跟在頭騾後面陸續下水,年幼性急的騾馬跳入水中,撲騰起水花,將肩胛骨和腹部的泥垢洗得乾乾淨淨。
每每面對這一壯觀的場面,達瓦的身體就身不由己地微微發抖,激動地提醒自己,“它們是爾金呷家的衣食父母啊!”同時本能地攥緊拳頭,為這群與家族性命連在一起的生命加油,“我一定要請泥匠在爾宅的院子裡塑一群騾馬的塑像,要後一代記住它們。”藉助神靈的保佑,虔誠的祈禱聲一遍遍地傳入騾馬的耳裡,一頭頭騾馬在江里昂起高昂的頭顱,前蹄在水中如槳般划行,尾巴浮在水面,伴隨著急促的鼻息聲向西岸劃去。
又一次成功地泅渡後,騾群陸續登上對岸,它們紛紛抖掉身體上的江水,揚起的水花像達瓦在雲南大理看見的潑水節。過江後就是西藏的地界,驗證馬牌的藏兵看見達瓦的來到,個個滿臉堆笑,他們知道,等到達瓦就等於等到了茶葉,爭先恐後地頻繁使用敬語向達瓦問好。身穿漢式長衫的王廚子聽起藏話來是一頭霧水,他的裝束引來了藏兵的盤問,當他們聽到這是專門為昌都代本請的廚師後就為他放行了。丹增告訴犯迷糊的王廚子,很長時間以來,進入西藏的所有渡口和關卡是嚴禁外國人和身份不明的人入藏的。
達瓦邊聽丹增向王廚子解釋邊讚歎,父親真有遠見,王廚子是爾金呷花錢專門送去印度學西餐,去成都學中餐,送給昌都府加旺代本的。爾金呷深知在藏漢兩地做大買賣,不靠地方官的護佑,是獨鳥難飛的事,這個訣竅讓他的生意是滾雪球一樣一年比一年大。爾金呷同達瓦開玩笑時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兒子,貓和虎的故事中,阿爸把上樹這一招都交給你了,你這隻小老虎千萬不要把老貓吃掉喲!”阿爸的戲言中包含了無怨無悔的愛和無限的信任。
重新裝好馱子出發時太陽已經偏西,“我們要在天黑前翻越格宗山,晚上駐紮格布察。”達瓦看了看天色對丹增說。朝聖者和馱隊的人都知道,格宗山是遠近聞名的劫匪出沒的地方。寸草不生的格宗山,幾乎被巨大的怪石所覆蓋,砂石鋪墊的路上很難看見生命力極強的苔癬和地衣,偶爾從崖縫裡冒出一些虎耳草,不一會兒,騾子就噴出重重的鼻息聲艱難地行走著。高原的天氣就跟女人的臉一樣說變就變,滾滾的烏雲遮蔽了太陽鼓動呼嘯的山風捲著塵土朝馱隊襲來,大風減緩了馱隊的前進速度,人和騾馬在獵獵的山風中佝僂著腰頂風前行,風將他們的衣服吹脹得像氣球,吹打在臉上的砂土使人和騾馬都眯起眼睛。馱腳娃們抹了酥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