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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種不為語言所筌的別趣。詩作為一種存在,不著痕跡,玲瓏透徹,不障,不礙。詩以暗示托出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那就是說,語言文字在詩中的運用或活躍到一種程度,使我們不覺語言文字的存在,而一種無言之境從語言中湧出。(我們得注意詩中的所謂無言之境自然要有別於禪宗冥坐的無言之境。禪宗的無言之境是真的無言,詩是語言的構架,是語言的產物,便無法真正無言,但詩可以企圖超越語言轉化為指向或呈示語言以外的物態物趣的符號。關於這一點,詳見後。)這是一種重點的轉移,轉向超脫語言束縛的心靈的自由,似乎,那就是由黃庭堅轉回到蘇東坡。對蘇東坡而言,在表現之前,自由已完成於心靈裡。同樣地,讀書對嚴羽而言,並非僅指對文字、韻律、典故的熟習以求能技巧地應用,如此便只落入黃庭堅的主張而已。讀書之為用,根據嚴羽的說法,可以說是一種認識,認識到那些直接佔有我們,使我們感應如親臨的詩必是不障不礙的,如鏡中之象,玲瓏透徹,不為陳腔或硬語所礙。此理從何認知?從讀書來。從閱讀裡,我們得知心象的最有效的表現是直接地、自由地直透文字裡,不為前人的慣語陳法所牽制。我們不應僅以儲藏字詞、語彙、典故為創作之途,以為可以徵召它們在紙上作魔法的演出。因此,我們可以看出,黃庭堅基本上是一個著意、刻意用心創作的詩人,努力設法把斧鑿痕跡藏起來;而嚴羽的理想詩人,卻是不著意而能自發的詩人,在表現中自然賦予秩序而不必歷由知性的刻意用心。下面的引文即可證明此點:

詩有詞理意興,南朝人尚詞而病於理;本朝人尚理而病於意興;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漢魏之詩,詞理意興,無跡可求。(第137頁)

詞理意興,無跡可求,渾然一體,最好的詩應該看不到人為的痕跡,語詞矯辯的痕跡。漢魏之詩所以臻於此境者,乃因他們並非在形式上、語詞上作矯奇的老練。“形式”與“格律”之臻於矯奇老練(sophistication),見於南朝。唐朝的某些詩人有見於此,即努力迴歸於質樸不矯的階段,然而,他們已無法完全掙脫前人給予他們的枷鎖。只有少數的詩人能成功地重臻漢魏的不障不礙的表現,李白即為如此的一位天才。“孟襄陽學力下韓退之遠甚,而其詩獨出退之之上,一味妙悟而已。”(第10頁)孟襄陽妙悟到詩之理在無礙之語言形式,比起韓愈其詩在“形式”上比較少“矯奇老練”,語言上比較少造作,比較近於漢魏詩,故優於韓愈。嚴羽進一步說:“漢魏尚矣,不假悟也”。(第10頁)那是因為漢魏詩是直接的完全表現,甚至意識不到直覺活動的本身。理想的詩是歸真的詩,也就是超脫“矯奇老練”的詩,好比說在心中盛放生成之象便已是完整無缺的詩。“謝靈運至盛唐諸公,透徹之悟也”。(第10頁)透徹之悟之成為詩人必須重認之途徑,乃由於詩形式格律之陷於矯奇老練。透徹之悟乃是迴歸與重新學習漢魏詩的樸真的途徑。這解釋了為何嚴羽在批評當代詩人之際,如此地關心知性的消解。在《詩話》中的“詩法”部分,他提出了許多似非而是的法則,諸如:“不必太著題,不必多使事”(第106頁);“押韻不必有出處,用字不必拘來歷”(第107頁);“最忌骨董,最忌趁貼”(第112頁),“須參活句,勿參死句”(第116頁)等。詩人徹首徹尾的詩則乃是心思的獨立,乃是解脫所有加諸其身的“形式”上的“矯奇老練”;如此,及其“透徹”之際,乃能“七縱八橫,信手拈來,頭頭是道”。(第121頁)我們於此應識別嚴羽的“參活句”與黃庭堅的“點鐵成金”,在前者,形式的矯奇老練被否定,在後者,形式的老練往往是其用心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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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羽與宋人詩論(5)

嚴羽的去老練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