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卻是到死,還要守住曾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說:“我活著,你活著,我死了,你還活著。”
所以我一直一直,活到如今,也會一直一直,活下去,我自己可以失言背信,卻絕不會讓你說出的話,做不到。
勁節,那個夜晚,你告訴我,此生,遇見我是你最大的幸運……
不,你說錯了。
盧東籬識得風勁節,是他這一生至大的幸運,仗著風勁節,他可以飛黃騰達,他可以履險如夷,他可以轉危為安,他可以死裡逃生。
可是風勁節遇上盧東籬,卻是他這一生至大的不幸,沒有盧東籬,天下還有誰能束縛那個天不能拘,地不能束,自由不羈,傲骨如斯的男子,又能有哪一道聖盲,可以迫得這樣的人束手就死……
風勁節啊風勁節,你一世聰明,為什麼在盧東籬身上,卻蠢笨至此……
他抬起頭,仰面向天,慘然而笑。因為喉嚨不能發聲,便連這樣至慘至悲的笑,也都是無聲的。
這天中午,一個滿身臭氣骯髒的叫花子,從集市上的戲臺邊被人呵斥著趕走,他一路行出鬧市,行到新建成不久的盧公廟前,終於支援不住,暈倒於地。
盧公廟原是本地百姓因深慕盧東籬保國護民之恩義,所以在朝廷的號召下,由民間籌錢,官府協助,自發建造的廟宇。
因著朝廷正極力宣揚盧風二人的事蹟,所以這廟建得倒也不小,前後數進,堂皇莊嚴。
兩個廟祝見有人暈在廟前,雖然嫌惡他的髒臭,但想著盧公生前仁護萬民,死後總不好再傷他的仁德,便只得捏著鼻子,把這人生生給拖了進去。
第四部《風中勁節》第八十九章妻兒
盧公廟是新修成的廟宇,還設有請到得道高僧來主持管理,由百姓們公推德高望眾的兩位長者主持,又選一些單身男子,或獨身老人做廟祝,以便灑掃整理。
這時兩個廟祝,拖了盧東籬進去,其他人聞其臭而避之不迭,連聲道:“快點洗刷乾淨了再隨便安置個地方。”
這兩個也不肯好生替人洗刷,直接把人往廟裡的井邊一推,從井裡搖了水上來,就往人身上衝。
好在現在天氣還算暖和,這樣衝,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連衝了好幾桶水,盧東籬身上倒真是乾淨了許多,氣味也散得差不多了,人也被冷水刺激得略有些清醒。
他還有些迷茫恍惚,已被人一左一右,架起來便進了一個房間。才一關門,這二人就劈手過來撕衣服。他的衣服又髒又舊又破又臭還溼透了,當然不能穿在身上,甚至連保留的價值也沒有,讓人三下兩下,就撕了開去。
這衣裳一撕開,就露出他三年來,因為長期食不裹腹而瘦得幾乎皮包骨頭的身子,而在這瘦得出奇的身體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傷痕。
有當年沙場爭戰的刀傷,有劍傷,有野獸的爪牙所造成的傷口,有被人踢打踹罵的舊傷,有山間行走,無意中的掛傷,但更多的卻是他自己因為不堪心頭苦痛,而留在自己身上的傷口。
兩個廟祝看他一身傷痕,臉上不免多了些惻隱之意,動作也不再那麼粗暴。其中一人拿來一套粗布衣服,低聲問他:“你還能自己穿嗎?”
盧東籬沉默著接過來,雖然眼晴看得不是很清,但可以見到大致樣子,用手來摸索衣服的正反上下,給自己艱難得穿上。
看出他的眼晴不太好,這兩個年青的廟祝,就更加同情了。一人又問:“是不是餓了,我給你弄點……”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一聲大叫:“所有人都出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那聲音因為過於激動,都抖得不成樣子了。
兩人不敢耽誤,立刻拋下盧東籬,快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