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褪去炮衣,將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長崎。辦交涉的時候,李鴻章直言:“如今開啟戰端,並非難事。我兵船泊於貴國,艦體、槍炮堅不可摧,隨時可戰!”
如果真的能打,也就好了——其時日本海軍才剛剛起步,絕非北洋水師的對手!總教習郎威理就極力主張對日開戰:“即日行動,置日本海軍於不振之地。”
可惜日本人狡猾得很,立刻便認慫了,賠禮道歉之外,還另外賠償了中國五萬二千元。
這便是大清的北洋水師,自建軍到覆滅所取得的唯一戰果——替嫖娼計程車兵,討回了五萬二千元的“湯藥費”。
然而在日本人看來,外國水兵喝醉了酒來本國滋事,最後竟然要本國賠款,這種憤恨和受辱感,自然很容易便被煽動了起來。“大力發展海軍”成為日本國內的共識,一定要打敗“定遠”,也成為了日本海軍的目標和口號。長崎事件結束後一個月,即從內庫撥款三十萬元作為海防補助費,掀起了捐出“海防獻金運動”的**。就連日本的小孩當時最流行的遊戲,也是分成兩組,一組扮成中國艦隊,另一組扮成日本艦隊,捕捉“定遠”、“鎮遠”。
這是李鴻章再也沒想到的事情——難得的一場“外交勝利”,居然成了日本海軍騰飛的契機。
在關卓凡來說,這件事,現在當然還沒有發生。只不過有了這個例子,心中自然格外警惕,絕不肯再吃同樣的虧。若是遇到有什麼警察浪人敢來挑釁,一個不對,說不得就要動槍。
然而一路上倒還平靜。等到了竹內所說的下草町,四周已略顯荒涼,唯有一條小溪之旁,立著一片青磚白頂的館閣,想來就是傳說中的“鶴館”了。
小樓之外,並沒有懸掛招牌,卻整整齊齊站了二十來個浪人打扮的壯漢,人人都是一身黑衫,對襟處卻有一條白邊,腰間無一例外插著一把細而長的刀鞘。忽然見到有這樣一隊人馬到來,無不大為緊張,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刀柄,警惕地注視著走上前來辦交涉的人。
關卓凡看的真切,心說這就對了,坂本龍馬果然在裡面!
他很清楚,坂本龍馬這個人,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是一名豪傑。他能成為日本倒幕運動的砥柱,是因為他不僅長於文韜,而且亦有武略——他從十四歲起,便學習小慄流劍術,以後又在千葉周作門下學學習“北辰一刀流”,是個不折不扣的劍術高手。他在長崎龜山手創的“龜山社中”,是後來龜山隊的前身,算是效命於他的一支準軍事部隊。他在鶴館流連,總有龜山社的數十名死士相隨,人人黑衣白邊,這是史有明載的事情。
去辦交涉的,是竹內派來的兩名隨員。他們跟一名領頭模樣的高個子浪人,用日語在那裡唧唧咕咕地說著,徐四霖則在關卓凡身邊,小聲替他翻譯。
“這幫人說,今天鶴館是他們主人包下來的,不接待別的客人……”
“竹內四郎的隨員,說您是大清國來的侯爺,是貴客,請他們無論如何要通融一下……”
那名高個子浪人的面色,顯見的由緊張變成了傲慢,將手一擺,大聲說了句什麼。
“他說的這句話,甚為無禮……”徐四霖憤憤地說,“總之是不準咱們進去,讓咱們明天再來。”
“什麼明天,後天!”圖林不幹了,“偏偏就有這麼多臭規矩……張成林,跟我來!”
面容陰鶩的張成林,正是在蘇州的時候,跟隨圖林到利賓家裡,那個展旗護宅的人。他原是關卓凡的貼身親兵,現在任了第一哨的哨官,遇事下手最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