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當誅”,但其實每一句話都是在替自己辯解。雖然只是奉旨問話,也不由怒氣暗生,心說這個何桂清,文人的骨氣都跑到哪裡去了?心中鄙薄,繼續問下去。
“奉旨問你:你既已革職交部議處,便應自行上京,何以仍滯留上海,藏身於租界,託庇於洋人,將國家大臣的體面,棄置不顧?”
這是誅心之問!何桂清額上見汗,狼狽不堪,支吾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臣……臣擬於上海激勵團練,運動內應,設法……設法光復近城,以贖前愆。”
關卓凡心中冷笑,問完了話,便直接展讀諭旨:“何桂清擁兵自保於前,喪城失地於後,戕害百姓,罪無可綰。疆吏以城守為大節,不當以僚屬一言為進止,大臣以心跡罪其狀,何須以公稟有無為權衡?何桂清著即拿問,解送進京,交刑部重議其罪。欽此!”
為了對何桂清的處理,朝中大臣,意見不一。恭王密諮幾位督撫,其中以曾國藩的復奏最為切實,其中的兩句,精警絕倫,為兩宮太后所激賞,由軍機直接寫進了諭旨之中,在關卓凡離京之時,將這一道密旨交給他,由他到上海之後,相機辦理。
曾國藩所說的,便是諭旨中“疆吏”和“大臣”的兩句話。有清一代,督撫的威權特重,尤其是總督,出巡的派頭,連王公都不能相比,但有一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是不可移替的鐵律。何桂清逃離常州,憑恃的是屬下的那一張“公稟”,而曾國藩這兩句一出,等於將他離城的藉口,完全推翻。跪在旁邊的彭敏寬知道,這一回何桂清不僅是解送回京,而且恐怕是難逃一死了。
關卓凡卻不為己甚,唸完諭旨,便換了個笑臉,先將軟在地上的何桂清攙了起來,由兩名親兵半扶半架著,帶了出去,接著做了一個手勢,請各位還跪在地上的官紳大員們起身。
“各位大人請坐。下官也是職責在身,不得不如此。好在現在事情做完了,我也算是交卸了這個差事。”
關卓凡宣明密旨的那一刻,便等於是欽差的身份,而現在這句話,意思是說差事辦完了,這層身份已經去掉,咱們該怎樣還是怎樣,一如從前。
然而又怎能一如從前?幾個人驚魂初定,揉了揉跪得發麻的膝蓋,相互看看,由彭敏寬開了口。
“逸軒,正好你在這裡,洋槍隊兵費的事,咱們好好議一議。”彭大人鄭重地說道,“畢竟軍情緊急,說到籌款,那是一刻也耽誤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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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家書抵萬金
革職兩江總督何桂清在上海道的道署之中,被關卓凡率兵逮捕,鎖拿進京的事,立刻轟動了上海。不論是官場之上,還是市井坊間,甚至在租界的洋人之中,都在很興奮地談論這件事情,而反對設立洋槍隊的聲音,自然銷聲匿跡——現有一個何桂清的例子擺在那裡,誰肯再做仗馬之鳴?
倒沒人懷疑到吳煦頭上。他在道署之中,對自己門上的那一番做作,扮得極像,把大家都騙過去了。事實上,若不是他下的請帖,關卓凡想把何桂清從租界裡騙出來,恐怕還要花費一番手腳。
算他見機得快,關卓凡心想。既然如此,目前仍舊可以跟吳煦合作下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華爾開始經常往縣衙跑了,跟關卓凡商量有關洋槍隊的一切。何桂清這樣的一品大員,擋洋槍隊的路,關卓凡說拿就拿了,這讓華爾對關卓凡佩服之餘,亦增敬畏之意,更加覺得這個人不同凡響。
他的兩個副手,福瑞斯特和白齊文,也都已經見過。同為美國人,福瑞斯特看上去更沉穩一些,而白齊文則顯得更兇悍一些,他們的中國話,沒有華爾說得好,但應付基本的對話,和戰場中的喊話,倒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