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扔下破缺的匕首,下意識去揪公羊月的袖子,左看右看:「你沒事吧。」
「看在你這麼關心我的份上,等著!」說完,轉頭竟往狼王逃走的方向追去,晁晨大驚,可他輕功極快,根本叫不住人。
旭日從遠山後升起時,金光普照,常達觀母子宛若劫後重生,相擁而泣。常安把這些年的委屈和愧疚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來,孫氏伸手去抹他的淚眼,又用力摁著他的頭,把人圈在懷中:「是我,沒有給你更好的生活,也未曾想過,你心裡有這麼多為難。」
「孩子,我不想搬去盛樂城,是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牽絆,草原上每年都有許多羚羊和角鹿遷徙,走不了的,就應該放棄。」
常安抖著唇,喉嚨刺痛,已說不出話,歸來的公羊月站在他倆身後,他左手提劍,右手握著狼牙,整個人像被陽光灼化——
「呵,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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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香正在香榻上假寐,聽見下人來報,忙打著扇兒出門去,一瞧那四個徹夜未歸的在前院站成一排,個個是黑框腫眼,神色倦怠,趕忙招呼婢子去取汗巾:「這是怎地了?」
崔嘆鳳放下藥箱,自取巾子擦洗,晁晨亦隨他一道,公羊月則在一旁抱臂站直身板,似有些怔忡,侍女為他身上的殺氣震懾,不敢近前,拓跋香嘆了口氣,信手取來一塊,親自給他擦拭。
「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不會照顧……」見他臉上染著些汙漬,鬢邊碎發被汗水粘連一塊,連衣衫都很是不整,拓跋香心中疑惑,這可不像去弔唁,反倒更似與人拔刀鬥武,便隨口叨唸起。
公羊月卻偏頭一避,避開她伸出的手。
拓跋香僵立原地,不知其味,慢慢垂下雙臂,目光隨之滑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懊喪地盯著繡鞋鞋面,但很快,她又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笑著抬頭。只是這一次,關心的話仍舊沒出口——
「血?你身上怎麼有血?」拓跋香揪著他袖子,慌張地左看右瞧,直到滿院子的人都在張望她的失態,這才堪堪退步,把巾子塞進公羊月的手中:「給你。」
公羊月神色複雜地凝視著她。
這會子,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雙鯉,狠狠吸鼻子,撲上去抱著拓跋香的腿,撒嬌似的喚了一聲「公主娘娘」後,直抹眼淚:「我真的,真的好想我爹我娘。」
「好孩子,別哭。」悲聲感人,拓跋香半跪下來,圈著人耐心哄。
雙鯉嗚咽著把昨日見聞顛三倒四說了出來,那股憋著的勁兒總算發出:「我是怕黑怕鬼膽子小,但我真的很希望他們可以入夢來看看我,起碼讓我知道,他們究竟長什麼模樣,我其實從來沒恨過,我知道他們一定有苦衷……」
哭聲情真意切,聞者皆是默然,幾個站在角落裡捧盆端物的侍女低著頭,也悄悄眨眼睛,想讓紅熱的眼眶,在風裡冷去,又想教睫上的晶瑩,偷偷撣去塵埃裡。
晁晨偷偷拿眼瞧,只見公羊月幾度欲言又止。
拓跋香好話哄勸,哄住了眼淚,便牽著小丫頭往裡屋去,正好找個臺階下,免得婆婆媽媽惹人礙眼:「來,我帶你去梳洗,以後盡可以將這兒當作自己家。」
託盤的婢子接過崔嘆鳳手裡的巾帕,因那白衣大夫最會說好話哄女人歡心,便多講了兩句:「聽府裡的老人說,公主以前粗率豪放,大開大合,最喜歡熱熱鬧鬧,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忽然就成了這副模樣,端莊穩重,溫柔賢良。」
「這樣不好麼?」
「不好,」侍女也是性子直率,用手指掩著口角,便敢小聲說,「我們鮮卑人可沒有中原的繁文縟節,這樣的殿下,太不真實,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拓跋香聽不見,但公羊月耳力好,卻聽了個一清二楚,心裡不禁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