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露出兩隻眼睛往外看,將好瞅見公羊月扔在案上的外衫,眉頭緊蹙又展平,最後拿手揪著被面,悄悄往後送去一些。
公羊月翻身,瞥見那小動作,心中得意,又道:「誒,多慮多慮,聽雙鯉那個死丫頭說,我這人向來有毛病,是趨熱怕冷,指不定睡熟了會怎樣……」
晁晨背上一凜,怕他挨過來,趕緊又送了一部分回去。
公羊月把那一半被衾往腰身上一搭,背過身去,竟不再說話,四下靜得詭異,偶爾傳來隔壁的歡笑,再然後熄燈吹燭,都歇下,只剩屋外風吹莽草。
真睡了?
現下又換晁晨滿腹懷疑,但他不敢挪動手腳,更不敢翻身,生怕將人驚醒,只閉著眼默數心跳。從前公羊月使喚他時,也老愛枕著他手臂睡,但那會子多是行路中就地而為的淺眠小憩,正兒八經「同床共枕」還是頭回。
更何況,此一時彼一時,心境全然不同。
晁晨承認自己確有動心,但他分不清是為公羊月行事風格和為人所吸引而致的傾慕,還是因為他過去和遭遇心生的疼愛與憐憫,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生死交付的摯愛,遠不到那種程度。
他們因刺殺初遇,而後為「開陽」羈絆,那之後呢?如果找到《開陽紀略》,粉碎陰謀,公羊家之冤昭雪,那之後呢?
——你真的做好準備,一輩子同他捆綁,放下一切此生浪跡天涯?
他無法給出答案。
就像他雖然能感覺到公羊月與從前大不相同的態度,但並不認為,那樣的情感足夠維持一生,那只是孩童式的喜歡,捉弄、逗趣、拌嘴、插科打諢來試探,卻並非「賡續不止」的喜歡,因為設想裡沒有未來。
為人吸引容易,一個笑容足可,但要說愛,卻需長久。
晁晨不知公羊月作何想,他只能從自己的一面思考——
就公羊月的那個脾氣,絕不會龜縮隱居,更不會藏藏掖掖,以他之耀眼,遲早有一天,全江湖都會知道他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那時,若自己的身份被抖出,江左怕是會再掀腥風血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也許還會連累到其他人,甚至包括公羊月。
他從沒想過,有那麼一天,自己的「活著」竟或是一種錯誤。
更何況,還有曾經的付出與努力,曾經的追求還緊緊攥著,就如柴笑所言,已經投入的一切,哪是那般容易拋卻?
晁晨無眠至夜半,恰逢公羊月翻身,手臂甩在他背上,他趁勢回首,只見寒衾被踢開,只搭在那雙長腿上。
這屋子年久無人居,窗欞上格板破洞,有寒風漏進。
心軟,是晁晨最大的毛病。
他輕聲一嘆,撐著手臂湊近,拉過被角替公羊月蓋上,怕他繼續不老實,甚至俯身抻手,將四角中二塞在他肋下和小腿處壓住。
長發拂面,搔搔癢癢,公羊月驟然睜眼,卻是沒動,一直等到晁晨重新倒頭睡下,呼吸漸平漸沉,才將餘光後掠,落在蓋好的被子上。
那一瞬,溫暖填滿心竅,即便長夜再冷,亦不覺。
很快,晁晨縮起手臂,這薄被只有那麼寬,兩個大男人想同時蓋住本就勉勉強強,更何況還間隔甚寬,鐵定是要遭罪一個。
公羊月有所察覺,伸手撩過他的昏睡穴,而後拽住手臂,將人拉進自己的懷中,用下巴輕輕抵住額角。
許是還不滿意,淺眠片刻後,他又悄悄將晁晨的手腳盤到自己身上,這才歡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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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糖
第141章
整夜是平寧和美, 但晨起時卻不那麼美妙,晁晨率先轉醒,一睜眼, 公羊月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