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陸的頭立了起來,下巴擱在晁晨的肩上,口中含著吹筒咧嘴,眼中得勝的笑意卻一點點崩塌——
捲起的紅袖被撕裂,公羊月兩手撥雲月,似拈花,細箭頭在面門前凝住,再不動分毫,隨著他的微笑,竟一寸寸碎成齏粉。
世人都道公羊月劍技驚人,兩劍撼天地,斬鬼神,卻不知他竟有如此詭秘而強大的內家功法。
「怎麼可能……」
鮮血濺了晁晨一臉,阿陸的頭顱飛了出去,而這種種,不過短短十息。晁晨雙手一鬆,無頭屍身砸在地上,他慢慢摸向耳後,激盪的劍氣赫然拉下血痕,只要力再多三分,這院中便要再多一個死人。
原來差距那麼大,生死之間,過去的口舌之爭、意氣用事,都不過是屁話。
公羊月煩去一眼,一腳把死屍踢開:「殺人有時雖不能解決一切,卻是最便捷的方法,不是嗎?死就死了唄,讀書人就是麻煩,執迷不悟的人,就該一刀了斷。」
晁晨顯然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麼,他扶著門洞邊的假山,抖著雙肩趔趄後退,一路驚慌畏懼。
公羊月雖然煩他這文弱樣子,卻也理解,畢竟死的是朝夕相處的人,若非今朝事變,誰又可知禍胎暗藏,殺機在側,因而他又直著脖子,沒好氣地改口:「好吧,畢竟方才他舉刀確也猶豫,不然等我來,你早被扎穿了……喂!晁晨,你是什麼時候相信我不是……」
那青衣書生扶在月洞門前一言不發,他就著屍體衣服擦去劍上殘血的手忽地一頓,抬頭瞧去,只見那張俊逸方正的臉,隱在黑暗中,晦明不清。
庭中忽起疾風,機簧叩開,細絲次第自花架藤樓彈射,窸窸窣窣繞滿小院,過處斬葉切花。公羊月飛快後掠,掠過池水退至亭臺往上沖,卻被五道冷光壓下,絲刃織成一張巨網,纏住雙劍,前後夾擊將他困在中心。
晁晨拉動引線,角落裡露出藏好的□□,對準中間的人。
「寧可讓自己身處險境,也要藉此誘殺我?」生死關頭,公羊月一反常態,隔著半棵梨花樹,與他含笑吟吟。
「可惜倉促了些。」晁晨將引線在手中繞了繞,絲毫不敢鬆懈。他雖為刀俎,可裡頭的人並不一定甘願成砧板魚肉,幾經反轉,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的人,素質可謂不一般,料想他走江湖多年殺人如麻,定是還留有後手,就如自己,也是如此。
那個雨夜,當晁晨在驚雷聲中排除公羊月的嫌疑後,立刻改為鎖定其他的目標:如果兇手不是公羊月,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有人想讓公羊月成為「兇手」——
阿韋在四個孩子裡出生最好,因而脾性嬌氣,平日最為怠惰,稍微新奇的東西,便能誘得他坐立難安。顧在我被刺當晚,四人都在院中與他溫書,阿韋藉故如廁,可回來的路怎麼也繞不到書齋,只能是有人故意為之。
事後,他也問過值夜的婆子,書齋附近的人是館主自己撤走的,館主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只能推測,他與人有約,不想教外人曉得,聯絡後來發生的事,這個人極有可能便是公羊月。
可這就怪了,那天其他孺子都下了鄉校,只有自己在,剩下的便只有孩子,還有灑掃婆子。眼見著都有嫌疑,卻偏偏一個都拿不定。
至此,晁晨開始懷疑是旁人所為,譬如餘侗,近來的生客只有他一人,但餘侗也死了,屍體上的紙條被搜走,說明公羊月來過,如果餘侗有問題,那麼這紅衣劍客早該跳腳。
兇手既不現身,又在暗殺人,還栽贓嫁禍,唯一的理由便是仍有圖謀,可活著的人裡,誰還可被圖謀?晁晨想到了自己。餘侗露過底,這個大老粗是塊硬骨頭,顯然兇手沒有套出華儀的口信,只能借公羊月激怒自己。那樣的情況下,越是無助,就越可能向外求援,但偏偏顧在我確實沒留下一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