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光說得很冷靜,其實手心裡全是汗水。
她也沒想到,第一次親眼目睹的生產,竟然這麼慘烈。
幸好她提前讓燕吉音離開了,就連她,也對生孩子這件事產生了陰影。
在醫學發達的現代,女人懷孕生子仍然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更何況是在連無菌手術條件都缺乏的古代?
“產道側切”這個詞,她也只停留在字面的認知。
幸好,有曲梁在。
他見多識廣、醫術高明,更因為人在江湖,迫於無奈做過不少外科手術。
眼前這點陣仗,對他來說只是小意思。
讓燕錦陽抱住馬脖子、馬伕和力氣大的燕守拙按住馬身,曲梁幾根銀針下去,先止血和麻痺神經。
再舉著剪刀,非常利落的一個側切,擴大產道,小馬的兩隻蹄子一下伸了出來。
或許是之前太痛,這一下,母馬甚至都沒有反應。
不知不覺間,秦瑤光的眼裡已蓄滿淚水。
馬伕握著小馬蹄子,用力一拉,一頭渾身溼漉漉的小馬,終於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只是,它的情況卻不算很好。
在母馬肚子裡待的時間太久,眼下體力不支,直接躺在茅草上。
“讓它站起來。”秦瑤光澀聲道。
只要能站,就能活。
動物的生命力,遠比人類更頑強。
馬伕也知道這個道理,用手去幫助小馬。
母馬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精疲力盡。
曲梁坐在母馬旁邊,滿手都是血,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放鬆。
血太多了。
他忽然抬頭:“把小馬抱過去,讓它看一眼。”
其中的不祥意味,聽得秦瑤光後脊發涼。
馬伕抹了一把眼淚,抱著小馬走到母馬跟前,半跪下來。
秦瑤光覺得,母馬這時已經意識恍惚了,但它仍然努力去舔舐小馬身上的毛髮。
燕錦陽意識到了什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兩眼通紅。
小馬也很爭氣。
在馬伕的幫助下,顫顫巍巍的站住了腳跟。
摔倒一次,母馬舔了它幾下,又用鼻子溫柔地拱著它,它終於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來。
燕錦陽看著小馬,淚眼朦朧。
替它高興、又替它的媽媽傷心,兩種情緒交織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終於讓他明白了生命的不容易。
這堂關於生命的課程,誤打誤撞的完成了。
代價,卻是母馬的性命。
這是誰也沒有料到的後果,對燕錦陽的觸動,卻烙印進了他的生命中。
母馬身下的血跡,越來越多,幾近洶湧之勢。
秦瑤光看見,它大大的眼睛裡流下淚水。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有誰不會留戀生命的美好呢?
可是,它的生命力正在逐漸流失,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連呼吸都痛苦。
曲梁沉默著,忽地開口:“錦陽,不如讓它好好解脫。”
燕錦陽直接愣住。
“師,師父……”
他眼淚決堤,哭著問:“真的,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在馬房住了這幾天,他很喜歡這匹肚子裡懷著小寶寶的溫順母馬,每天都會跟它說了話才去睡覺。
這個事實,對才五歲的他來說,未免太過殘酷。
殘酷到,他心裡揪著痛。
曲梁枯槁的眉眼發沉,看著這個才幾歲的弟子,替他揭開這個世界的一角真相。
“人力有窮盡。”
他道:“醫者,也有醫不了的病,救不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