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我不敢放肆,只得規規矩矩的正坐著,強忍著雙腿的麻痺。
陰識不鹹不淡的瞄了一眼,揮手示意:“陰祿,叫兩個人去把那張梨花榻搬過來,讓姑娘歪著。”
陰祿隨即應了,我感激又討好的抬頭衝陰識一笑,他卻沒有半分動容,一張臉仍是繃得跟蒙鼓面的皮子一樣。
一會兒陰祿帶著人把一張木榻搬來,陰興一併跟了來,見到我時嘴裡揶揄道:“姐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四十二萬人的大營來去自如,這份本事世上也只劉叔跟姐姐才能有了。”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陰就扶著我在榻上歪靠著歇息,還取了扇子替我扇風,同樣是弟弟,兩個人對我的態度卻是天壤之別。
“嚴格算起來,真正攻下宛城是在五月廿六,三日後據聞劉秀已得知此訊,訊息散播得極快,連帶新軍也知道了,以至軍心大亂。”陰識目光睿厲,不緊不慢的問,“以我們的探子都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這訊息傳遞到你的手裡,劉秀卻從何處得到這個情報?”
“咳。”我輕咳一聲,差點不給面子的笑出來。陰識一向自傲於自家的情報網,這回劉秀的這招“以假亂真”沒想到誤打誤撞的還真碰巧了。“劉秀並不知情。”
“難道……”
我微微一笑,點頭:“他使詐!”
陰識眉心微皺,嘴角下彎,什麼話都沒說。那頭陰興卻是猛一擊掌,讚道:“好個劉叔!難得智勇雙全,平時真是小瞧了他!”
陰識淡然道:“不過是僥倖罷了。”言語間把劉秀的功績彈壓得一錢不值。
“怎會?大哥,劉叔再不濟總也不差於大司徒劉伯升了,你不能因為姐姐的緣故刻意貶低他吧?”陰興似乎很欣賞劉秀,僅聽他的稱呼就知道了,陰識從頭到尾都連名帶姓的直呼“劉秀”,陰興卻稱他“叔”。漢代禮節,從稱呼上就已可見一斑了。
陰識冷道:“劉縯一莽夫而已,如今能否全身而退還未可知,再說劉秀又如何,此人韜光養晦的本事倒是無人能出其右,連我都幾乎走眼……”目光沉沉的看著我,我心裡莫名的一抖,他似乎隱含了其他深意,我卻不敢妄加猜測,“不過,這次昆陽反敗為勝,也僅僅只能說他運氣好罷了。如非王邑、王尋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狂妄自大過了頭,若真聽從嚴尤以及六十三家獻的計策布戰,如何會輸得這般慘不忍睹?讓劉秀撿了這便宜?”
我聽不明白,陰就小聲對我解釋了一番。
原來新軍圍困昆陽後,就在我們十三人突圍出去找救兵沒多久,嚴尤認為昆陽城小而堅,不易攻取,曾提議放棄昆陽,轉攻宛城,那時候宛城還沒被攻下,如果此計成功,後果不堪設想……
從骨子裡泛出一股寒氣,我不寒而慄,幸虧王邑傲慢,仗著人多勢眾,非跟昆陽較勁兒。
嚴尤拿他沒轍,便又獻一計,誘敵而出——放個缺口讓城裡的守軍逃出來逐個殲滅,比死圍猛攻強上百倍。這又是一條上上之計,如果真照著這麼做了,以王鳳那幫一心想逃的怕死鬼來說,估計早鑽人套子了。
“十五年前,翟義叛亂起兵,當時帶兵鎮壓他們的將軍就是王邑,結果他未能生擒翟義,遭到王莽好一頓責罵,他心對此事耿耿於懷,一股氣憋到現在,所以誓要全殲昆陽。”陰就幽幽嘆氣,“如果他沒這麼妄自菲薄,相信早拿下昆陽了。”
“是啊,是啊。”我忿忿的伸手捏他的臉,“真那樣你就等著替你姐姐收屍吧。”
“姐姐……”陰就打了個顫,“是我說錯了。”
他神色慌亂的看著我,許是想到那後果,真的害怕看到我死去,一雙手緊緊的捏著扇柄兒,指骨凸起,泛出白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孩子,還真實心眼兒:“說笑呢,別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