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聽點的說法叫鶉衣百結,不好聽的那叫破爛流丟。這副打扮丟在街上,說他是乞丐流民都有人信。
孫元起疑惑地問:“您是那塊地的地主?”
那人見了孫元起,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地契,答道:“回……回爺的話,是……是的,這……這是地契。”
孫元起問出了自己的疑問:“那你怎麼如此落魄?”
“嗨!那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咱是旗人,祖上也闊過。當年從龍入關的時候,在京郊圈下了上萬頃的地。後來,家族越來越大,良田就一塊一塊地分;開支也越來越大,良田就一塊一塊地賣。來來回回,就剩這塊兔子都不拉屎的河灘地了。要不這塊地也剩不下,實在是沒人要,才留到今天!”那人見孫元起一臉和氣,說話倒不磕巴了,“自從光緒年以後,旗人的份子錢一天不如一天。這還算好的,至少還有啊。去年,光緒爺和西太后跑了,連那麼點的份子錢也停了。可一大家人都張嘴要吃飯哪,只好當衣服、當家什、當宅子,換口吃的。這地契也想當的,當鋪裡都不收。要是再過幾天,一家老小就活活餓死啦……”
說到最後,直欲嚎啕大哭。孫元起看他是個實誠人,也不欺他:“那塊地,你想賣個什麼價?”
“爺,咱知道貴府上是孫壽州中堂。中堂大人是個好人,他家人咱信得過。你開個價,我就賣。”那人也不含糊。
孫元起反而不好說了:“您是賣家,怎麼您也得開個價吧?”
“這麼著,那塊地確是不太好。先前,當鋪裡也說,那塊地盡是石頭塊,白送都沒人要。爺你要是想買,隨便給個幾兩、十幾兩銀子就成。”那人一咬牙,報出個數。
“啊?”這個價位讓孫元起大吃一驚:這也太少了吧?
那人看孫元起一臉吃驚的模樣,頓時涕淚俱下,“噗通”跪下了:“爺,這就是咱最後的家當了,請爺隨便賞幾兩銀子,讓咱全家做個飽死鬼,到了陰曹地府,也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趕緊起來,趕緊起來。”孫元起連忙把他扶起來,“那你把地契給我看看。”
那人擦擦眼淚,把手中的地契遞給孫元起。有些毛糙的紙上,大致畫了四面的邊界,最後有句話,孫元起看清了:“計山田二千五百七十一日五畝半。”
“二千五百七十一日?”孫元起仔細看了半天,確認那確實是個“日”字,便有些疑惑地問:“日是什麼意思?”
“……”老鄭聞言一愣。
孫元起以為他沒聽明白,指著地契上面的文字說:“就是這個字!”
“哦,一日六畝。”那人立馬解釋道。
清代還有這個計量單位?真奇怪。孫元起想了想:“這樣吧,這塊地畢竟是你家祖上傳下來的,如果賤賣了,不僅你,作為買家,我也不好看。況且,你們一大家子都靠著這吃飯,我也不能看著你們把地賣給我了,以後捱餓。如果你要想賣,我給你一日地一兩銀子,零頭都摺合成整的,攏共兩千六百兩。你看行不行?”
“兩……兩千六百兩……銀子?”那人嘴張得能塞緊拳頭。
“你看行麼?”孫元起又問了一遍。
“行!太行了!謝謝爺!我們全家一輩子不忘爺的大恩大德……”說著,那人眼淚又下來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老鄭開腔了:“如果行的話,那你把你本家找幾個來,做個見證,把手續給辦了吧!以防夜長夢多。”
那人跟兔子似的,竄出門找人去了,一會兒,就連拖帶拽地扯進來幾個瑟瑟索索的人來。孫元起隨便找了個鄰居,雙方簽了絕賣的合約,按了手印,再吃頓飯,那一萬五千畝的辦校土地就到了孫元起的名下。
這樣,終於賣出了建校的第一步。
三十、創業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