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舅”是個什麼樣的親戚?孫元起想了半天,也沒太弄明白。只好對那位差人說道:“我明日下午有空,三點半鐘到公使館,還望轉達公使大人。”
“小的明白,一定轉達。”差人又打了個千,這才告辭而去。
孫元起自然不清楚孫、李兩家的姻親關係,懷揣著疑問,在第二天下午準時到大清駐英公使館拜會。
李經方聽聞外甥到了門口,急忙下樓來見:“哈哈,是百熙來了吧?”
孫元起急忙抬頭打量:來者五十多歲,穿著棉袍,神情頗為翼稱。
最引人注意的卻是他嘴上兩撇濃重的大鬍子,似乎這是他擁有“東方俾斯麥”之譽的老爹,傳給他最具有德國風格的遺產。
他下樓倒是挺急,說話也是透著親熱勁兒,可快走進的時候,卻刻意把腳步慢了下來。孫元起明白,人家這是等著自己上前磕頭問安呢。儘管不情願,畢竟人家是自己的“從舅。”只好跪倒在地,彆彆扭扭地說道:“給舅舅請安…………”
“啊呀,百熙快快請起!這裡是英吉利,我們舅甥倆於此不必拘禮。”李經方見孫元起磕了一個頭,這才連忙上前扶起。
孫元起心中不禁有些憤憤:這老頭也不厚道!咦,為什麼要說“也“呢?
李經方不知道孫元起的腹誹,熱情拉著孫元起向茶室走去:“現在這個鐘點,正是英吉利人喝下午茶的時候。來來來,我們入鄉隨俗,一起坐下喝茶聊天。”
坐定之後,自有侍女沏茶。李經方又抽空問道:“你來之前,見過壽州中堂麼?他老身體可好?”
“勞舅舅問,小甥今年六七月間拜見過叔祖父,他老人家身體硬朗得很!”孫元起恭敬地答道。
李經方點點頭:“壽州中堂乃是咸豐狀元、司治學政、光緒帝師,歷事三朝,人品學行,海內景仰!如今國家多事,雖有典刑,亦不可無老成人。壽州中堂作為國之者宿,一定要善自珍攝!”
“嗯,晚輩見到叔祖父大人,一定轉達舅舅的意思。”
李經方旋即道:“百熙,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有一。”
“哦,瞧著卻不像,估計說你二十四五,人們都是信的。”李經方喝了口茶,接著說道,“三十一歲便是從二品的提學使,這著實是讓我這個做舅舅的汗顏啊!年前,老夫還是四品京堂候補,出任駐英公使之前,剛好朝廷命改出使各國大臣為二品實官,這才僥倖爬到二品。如今和你一比,老夫真是無地自容嘍!”
孫元起連忙遜謝:“舅舅謬讚了,外甥這官來得容易,卻算不得準…………”
“之前在上海的時候,我和你傳撥叔父在一起聊天,他還說起你。說壽州孫氏在上一輩上,將家族幾百年積攢的福氣全都用盡,之後的兩三輩人,只能靠著祖蔭做點小官、或者經營點實業。沒成想百熙你異軍突起,不到三十歲就做到了侍郎。如今更是做了湖北提學使,要知道這個官職在四十年前壽州中堂也做過。如此看來,孫氏還是氣運旺盛啊!“李經方道。
事實上,壽州孫氏在孫家異之後衰落得非常快,第二輩上只有孫傳撥、孫傳槳兩人進入仕途發展。孫傳撥曾任江蘇記名道、南京洋務局總辦:孫傳槳作為老大人的嫡子,也只做到陸軍部郎中、四品京官補用。作為一個龐大的世家,只有四品官出來撐門面,實在是寒酸德不像樣。等到第三輩上,出了一位***次長孫多鈺,才算讓孫家在上海龐大的產業得以儲存。
孫元起聞言,躬身答道:“我們孫家,如何能與舅妾的李家相比?”
“呵呵,百熙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合肥李氏自從先伯父勤恪公、先考文忠公過世後,也是江河日下,只能靠在外交口出任公使混碗飯吃嘍。”說話間,李經方不勝惘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