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茶!”這聲吆喝字正腔圓京味十足,而且聲音洪亮餘音繞樑,端的不愧是老字號!
兩人剛在包廂坐定,夥計就送來臉盆毛巾茶水。洗手淨面之後。端起茶碗互相道一聲“請”,這才揭開碗蓋小啜一口。衣著稍顯寒酸的中年人飲罷茶水,微微皺了皺眉頭:“棣軒兄,小弟記得上次我們在此用餐的時候。茶水還是小葉茉莉雙燻,如今怎麼換成碧螺春了?”
錦衣華服的中年人笑道:“少泉老弟,如今南風北漸已是大勢所趨,連國家政體都概莫能外,何況這日常所用的茗茶!”
原來這兩人就是三年前在此飲酒餞別的吳同甲和楊捷三。
之後,吳同甲出任湖北提學使,執掌一省學政。雖然教育部門號稱清水衙門。但是再窮不能窮領導,而且經過孫元起的整頓規範,湖北教育經費頗為充裕。俗話說的好:“水過地皮溼,沾手三分肥。”吳同甲擔任湖北提學使不過三數年的功夫,便由囊橐蕭蕭變成腰纏萬貫。武昌起義後,他又搖身一變,成為鄂軍都督府政事部教育局局長,隨即改任鄂軍都督府教育部部長。
前些日子湖北有很多傳言。什麼孫文要在南京成立新政府啦、什麼袁項城要當大總統啦、什麼孫百熙要另立中央啦……以前一直呼聲甚高的黃興與鄂軍都督府卻沒了訊息。明眼人都多多少少能夠猜到,武昌是沒有成為天下首善之區的可能了。吳同甲在失落之餘,趕緊收拾行囊。來到最有希望制霸全國的袁慰亭門下打點一下關係。
至於楊捷三,就有些時乖命蹇了。
他是光緒十六年(1890)恩科進士,十多年工夫逐步擢升至翰林院侍講學士,本來仕途還算順利。尤其翰林院侍講學士一職,是京官中頭等的好差事,既可以養望,又容易提拔外放,飛黃騰達幾乎指日可待。然而不知是哪一炷香沒燒到,還是無意中得罪了某尊大神,眼看著身邊的同僚一個個不是外放做了提學使、提法使。就是提拔做了內閣學士、各部侍郎,只有他卻‘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依然呆在翰林院裡養望——就算名望是個胎盤,養了這麼多年也該成人了呀!楊捷三如是想道。
中下層京官日子普遍過得比較清苦,翰林院尤甚。對楊捷三來說。生活上的拮据都可以忍耐,仕途上的無望才是最大折磨。好不容易捱到宣統三年秋,楊捷三終於時來運轉,先是官升一級,做了侍讀學士;隨後又有傳言,朝廷準備外放他去江蘇擔任提學使。眼看著如花似錦的美好生活即將開始,武昌起義卻驟然爆發。國家都危在旦夕了,誰還有心思去提拔一個翰林院侍讀學士?到了昨天,乾脆連大清朝皇帝都宣佈下崗了!皇帝都下崗了,侍讀學士還有什麼用?於是他也光榮失業。
此刻楊捷三聽到吳同甲提及“南風北漸”“國家政體”,心中更加不悅,把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頓,茶湯頓時四下飛濺。
吳同甲知道他心裡不痛快,也不點破,徑自對侍立在一旁的夥計說道:“你們店的招牌菜不是蟹粉獅子頭、松鶴醉膏蟹、響油鱔糊、松鼠鱖魚麼?但凡是拿手菜,你可著兩個人的分量儘管上!”
飯店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客人。夥計也歡喜的眉開眼笑:“您老就瞧好吧!對了,二位爺要什麼酒水?吃蘇幫菜最好是配上稠稠的黃酒,風味十足!”
吳同甲道:“就是來壺黃酒,切好薑絲,配上青梅,燙得熱熱地再端上來!”
楊捷三卻道:“我現在只喝二鍋頭!”
吳同甲知道好友又在犯倔,只好吩咐夥計道:“那就再上一壺二鍋頭!”
片刻之後,各種菜餚流水價地端了上來,擺滿整個桌面。等夥計退出包廂之後,吳同甲給楊捷三斟了一杯二鍋頭,又給自己倒滿黃酒,然後舉杯道:“自京師一別,忽忽三年不見,世事如白雲蒼狗變幻不定,幸有知交情誼未曾改易。